辰时的晨雾还没散尽，像一层薄纱裹着侯府，正厅的朱红门柱沾着细碎的露珠，连门口石狮子的鬃毛都泛着潮意。
厅内的青铜香炉燃着劣质檀香，烟味混着晨雾的湿气，透着几分压抑的诡异 —— 这股诡异，全因厅中坐着的一道身影。
玄清道长盘腿坐在正厅西侧的梨花木椅上，身上穿的藏青色道袍边角磨得发白，袖口还沾着块褐色的污渍，像是沾了泥土没洗干净。
他头戴九梁巾，巾角歪歪斜斜，手里攥着柄桃木剑，剑身上连层包浆都没有，新崭崭的木纹还露着，一看就是临时削出来的假货。
可他偏要装出仙风道骨的模样，双眼微闭，手指掐着诀，嘴里念念有词，时不时还拿起桌上的罗盘晃两下 —— 罗盘指针乱转，他却故作凝重地皱起眉，仿佛真能看出什么玄机。
厅内的气氛僵得像结了冰。
安定侯沈毅穿着藏青色常服，腰间玉带松了半寸，坐在主位上，眼神里满是疑虑 —— 他今早刚起身，就被管家告知 “沈婉清请了位道长来驱邪”，心里本就犯嘀咕，此刻见这道长的模样，更是觉得不靠谱。
柳氏坐在一旁，石青色褙子的裙摆被她攥得发皱，脸色发白，眼神里满是恐慌。
她素来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昨晚沈婉清偷偷跟她说 “沈玥能唤百鸟，定是妖邪附体”，她就吓得没睡好，此刻见道长 “施法”，更是连呼吸都放轻了。
沈婉清站在道长身后，烟粉色襦裙的领口沾了点晨露，眼底带着熬夜的红血丝，却难掩兴奋。
她昨夜根本没合眼，天不亮就派心腹去城外的破道观请了这玄清道长 —— 花了她五十两银子，只盼着他能把沈玥 “收了”，让她重新夺回侯府的关注。
“道长，怎么样了？”
沈婉清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刻意的急切，“是不是看出什么不对劲了？”
玄清道长 “唰” 地睁开眼，眼神里故作锐利，手里的桃木剑往桌上一敲，发出 “咚” 的闷响 —— 剑身在桌上磕出个小坑，他却面不改色地说：“侯爷、夫人，贫道昨夜观星，见侯府西南方向（正是柴房所在）黑气弥漫，直冲云霄，定是有千年妖邪附体在府上之人身上！若不及时除之，不仅侯府会遭横祸，连京城都要受牵连！”
“什么？！”
柳氏吓得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石青色的褙子都歪了，她抓住安定侯的袖子，声音发颤，“老爷！这可怎么办啊？咱们侯府怎么会有妖邪？”
沈婉清立刻凑上前，指着门外西南方向，语气笃定得像亲眼所见：“娘！道长说得对！妹妹沈玥就能唤来百鸟，还能让百鸟组成凤形，这根本不是常人能做到的，定是妖邪附在她身上，用妖术操控鸟儿！昨天家宴上的景象，您忘了？那么多鸟围着她，多吓人啊！”
她故意加重 “吓人” 两个字，还偷偷观察柳氏的反应 —— 果然，柳氏的脸色更白了，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念着 “菩萨保佑”。
安定侯皱紧眉头，看向玄清道长，语气带着怀疑：“道长，你确定是妖邪附体？玥儿她…… 只是能和鸟儿沟通罢了，未必是妖邪吧？”
“侯爷此言差矣！”
玄清道长立刻反驳，手里的罗盘又晃了晃，指针依旧乱转，“常人怎会与鸟兽沟通？这分明是妖邪的蛊惑之术！贫道夜观天象，那黑气与沈玥姑娘的生辰八字正好相冲，若今日不除，三日内，侯府必出人命！”
这话像颗炸雷，彻底炸懵了柳氏。
她再也顾不上其他，拉着玄清道长的袖子，哭着说：“道长！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们侯府！救救我们全家！只要能除了那妖邪，多少钱我们都愿意出！”
玄清道长眼底闪过一丝贪婪，却还是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站起身，桃木剑扛在肩上：“夫人放心，贫道身为道家弟子，自当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快带贫道去见那位沈玥姑娘，贫道这就收了她，还侯府一个清净！”
沈婉清心里狂喜，连忙上前引路：“道长这边请！妹妹就在柴房，我这就带您去！”
安定侯虽有疑虑，却架不住柳氏的哭闹和玄清道长的 “危言耸听”，只能跟着一起去柴房 —— 他倒要看看，沈玥到底是不是妖邪。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过侯府后院，晨雾渐渐散了些，阳光透过树枝洒下来，却照不进众人心里的阴霾。
柳氏躲在安定侯身后，时不时探头看一眼前方，满脸恐惧；沈婉清走在最前面，脚步轻快，嘴角藏着不易察觉的笑意；玄清道长扛着桃木剑，时不时东张西望，像是在找逃跑的路线。
柴房外的老槐树下，沈玥正坐在石阶上喂雪影。
她穿着月白色细棉布襦裙，领口的浅青色兰草纹被晨露打湿，显得愈发清新。
雪影蜷在她腿上，正小口吃着她从空间里取出的猫条，冰蓝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满是惬意。
听到脚步声，雪影立刻抬起头，眼睛瞬间瞪圆，喉咙里发出 “呜呜” 的低吼声，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 它认出了沈婉清，也察觉到了玄清道长身上的恶意。
沈玥抬起头，看到一行人走来，尤其是玄清道长那身滑稽的道袍和手里的桃木剑，忍不住冷笑一声，语气带着嘲讽：“这是哪里来的‘道长’？我看是‘骗钱道长’吧？穿件破道袍，拿把新削的木头剑，就敢来侯府装神弄鬼了？”
这话一出，玄清道长的脸瞬间涨红，他没想到沈玥竟如此直接，连一点面子都不给。他梗着脖子，桃木剑往前指了指，声音尖了几分：“妖女！休得胡言！贫道乃是城外清虚观的玄清道长，特意来侯府除你这妖邪，你若识相，就乖乖受缚，免得贫道动手！”
“妖邪？”
沈玥站起身，月白色的襦裙在风中轻轻晃动，她走到玄清道长面前，眼神锐利得像刀，“我问你，你说我是妖邪，可有证据？你说西南方向有黑气，你看到了？还是你闻见了？”
玄清道长被问得一噎，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说：“我…… 我夜观天象看到的！黑气弥漫，定是你这妖女所为！”
“夜观天象？”
沈玥冷笑，指了指他手里的罗盘，“那你手里的罗盘怎么回事？指针乱转，连方向都分不清，你也好意思说自己会观天象？还有你这桃木剑，木纹都没磨平，昨天刚削的吧？道袍上的泥渍都没洗干净，怕不是从哪个破庙里跑出来的骗子！”
每一句话都像巴掌，狠狠扇在玄清道长脸上。
他的脸从红变青，再变白，手里的桃木剑都握不稳了，差点掉在地上。
沈婉清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妹妹！你别胡说！道长是我请来的高人，怎么会是骗子？你就是被妖邪附了体，才这么胡言乱语！”
“高人？”
沈玥转头看向沈婉清，眼神里满是冰冷，“姐姐花了多少钱请的这位‘高人’？五十两？还是一百两？我看你不是请高人，是请了个戏子来演一出‘捉妖记’，好让爹娘把我赶出侯府，对吧？”
沈婉清被说中心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后退了两步，嘴里喃喃道：“我…… 我没有…… 你别血口喷人！”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苍耳从后院跑了过来。
它深灰色的毛发沾着草屑，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冲到玄清道长面前，猛地低下头，对着他的腿狠狠吠了起来，像是在警告他不准靠近沈玥。
玄清道长吓得跳了起来，桃木剑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他指着苍耳，声音发颤：“妖…… 妖狗！这也是你养的妖物！”
“它叫苍耳，是侯府的护院犬，怎么就成妖物了？”
沈玥抱起雪影，轻轻抚摸着它的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道长，你若再敢污蔑我，我就去官府告你招摇撞骗，骗侯府的钱财！到时候，你这‘道长’的身份，怕是保不住了！”
玄清道长看着沈玥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身边狂吠的苍耳，还有安定侯越来越阴沉的脸色，心里彻底慌了。
他知道，再装下去，不仅骗不到钱，还得吃牢饭。
他连忙捡起桃木剑，对着安定侯和柳氏拱了拱手，语气慌乱：“侯…… 侯爷，夫人，贫道突然想起观里还有要事，先走一步！这妖邪…… 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说完，他转身就想跑，藏青色的道袍被风吹得像面破旗，连罗盘都忘了拿。
沈婉清看着玄清道长想要跑走的背影，彻底傻眼了 —— 她花了五十两银子请的 “高人”，竟然这么不堪一击！
柳氏也愣住了，看着地上的罗盘，又看了看沈玥，眼神里满是复杂 —— 她现在也分不清，沈玥到底是不是妖邪了。
安定侯捡起地上的罗盘，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看着沈婉清，语气带着怒火：“婉清！你老实说，这道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故意请他来污蔑你妹妹？”
沈婉清吓得 “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烟粉色的襦裙沾满了泥土，她哭着说：“爹！我没有！我只是…… 我只是担心妹妹，怕她真的被妖邪附体，才请道长来看看的！我不是故意的！”
沈玥站在一旁，抱着雪影，看着沈婉清的表演，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 这场 “捉妖记”，不过是沈婉清的又一场闹剧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