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9章:你来做这个“操刀人”,敢不敢?
“你来做这个‘操刀人’,敢不敢?”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林默的心湖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周启明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穿过空气,穿过耳膜,直接烙印在林默的灵魂深处。
操刀人。
不是笔杆子,不是建言者,不是幕僚。
是那个手握利刃,亲自下场,去切割、去刮骨、去重塑的人。
林默脑海中,那片刚刚褪去的金色剧本残影,似乎又一次灼热起来。【龙潭虎穴,九死一生】的预警,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具象。
他清楚,周书记递过来的,不是一顶乌纱帽,而是一把刀。
一把锋利无比,能斩断沉疴宿疾,也能轻易割伤自己的双刃剑。
答应,意味着他将从一个藏在报告后面的名字,变成一个站在风口浪尖的靶子。他将要面对的,不再是韩立这种办公室里的忌惮,也不再是李建国这种跳梁小丑式的威胁。他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个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是无数双在暗中盯着他的眼睛,是足以将他碾得粉身碎骨的巨大惯性。
拒绝,似乎是更明智的选择。他已经得到了书记的赏识,只要顺势而为,谦虚几句,未来必然是一片坦途。或许是政研室的实权处长,或许是下放到某个富裕地区当个副手,安安稳稳,步步高升。这条路,安全,舒适,看得见尽头。
可是……
那条路的尽头,是他想要的吗?
他想起了夏清月那句意味深长的嘱托,想起了万宝路那双心灰意冷的眼睛,想起了红星厂门卫大爷那充满怨气的叹息。
如果他今天退了,他又有何面目去面对那些被“改革”洪流抛弃的人?他写的那些问题,指出的那些隐患,岂不都成了一纸空谈?
林默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没有立刻回答“敢”或者“不敢”。
他抬起头,迎着周启明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近乎请教的语气,轻声说道:“书记,我只是个解剖麻雀的人,会看病,但未必会开方。这把刀,太重了。我年轻,怕手不稳。”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嘲的苦笑:“伤了自己是小事,万一没拿稳,刀掉了,砸了脚,耽误了您为全省动一场大手术的布局,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这一番话,既没有热血上头的冲动,也没有畏缩不前的怯懦。
他承认了这把刀的重量,也点明了自己作为“操刀人”的风险。这是一种清醒的认知,一种将丑话说在前面的坦诚。
周启明听完,不怒反笑。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欣赏的笑声。他没有看错人。这个年轻人,最宝贵的不是他的才华,不是他的胆识,而是他这份超越年龄的清醒和冷静。
一个只知道喊打喊杀的莽夫,给不了他惊喜。一个畏首畏尾的官僚,只会让他失望。
唯有眼前这个,既看到了机遇,也看到了陷阱,既有敢于接刀的勇气,又有害怕手不稳的敬畏之心的年轻人,才是他真正想要找的那个“操刀人”。
“手不稳,可以练。”周启明脸上的笑意收敛,神情重新变得严肃而专注,“我把刀给你,自然也会给你一块磨刀石,再给你搭一个能让你站稳的手术台。”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仿佛在敲定一个时代的节拍。
“我决定,成立一个省国企改革试点工作领导小组。”
林默的呼吸,骤然一滞。
“小组的组长,由常务副省长担任。省纪委、组织部、国资委、发改委、财政厅、审计厅……所有相关部门的一把手,都是小组成员。”
周启明每说出一个部门,林默的心就往下沉一分。这是一个何等高规格的配置!几乎调动了半个省的顶级权力资源,只为了一个“试点工作”。
“领导小组下面,设立一个办公室,负责具体的日常工作和试点方案的推进、执行、监督。”
周启明看着林默,目光如炬,说出了那句真正石破天惊的话。
“这个办公室,就设在你们政策研究室。办公室主任,由政研室主任兼任。而你,林默……”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这几个字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拥有了足够的分量。
“……担任办公室常务副主任,主持日常工作。”
常务副主任!
主持日常工作!
林默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太明白这几个字在中国政治语境里的含金量了。组长是挂帅的,主任是挂名的,真正掌握着这个高规格机构所有实际权力的,就是他这个“常务副主任”!
周启明给了他一把刀,给了他磨刀石,现在,又给了他一个坚不可摧的手术台,甚至把全省最好的麻醉师、护士长、监护团队,全都给他配齐了。
所有的条件,所有的铺垫,都已完成。
现在,只等他这个主刀医生,说出那个字。
林默缓缓站起身,对着周启明,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次,他没有再谈任何条件,也没有再提任何困难。
他直起身,目光清澈而坚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了那个字。
“敢。”
一个字,落地有声。
周启明欣慰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计划得逞后,一丝老狐狸般的笑容。他向后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整个人的气场都松弛了下来,仿佛完成了一件期待已久的大事。
“好。”他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吹了吹热气,“这件事,办公厅会马上下发文件。你回去,也做做准备。这个办公室的摊子怎么搭,人从哪里抽,第一块试验田选在哪里,我给你一周时间,拿个章程出来。”
“是。”
“还有,”周启明喝了口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你现在是副处级,这个办公室副主任的位子,级别是正处。组织部那边,我会打招呼,程序上给你加紧办了。”
林默的心,再次被重重一击。
提拔正处!
他来省城才多久?不到一个月!
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副处长,一跃成为手握实权、万众瞩目的正处级领导,并且还是省委书记亲自点的将。
这种晋升速度,用坐火箭来形容,都显得有些保守了。这简直是坐着曲率引擎,直接进行了空间跳跃。
他甚至能想象,当这份任命文件下发时,整个省城的官场,会引发一场多大的地震。
“谢谢书记。”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这一句。
“不用谢我,”周启明摆了摆手,眼神重新变得深邃,“这是你自己挣来的。但是,小林啊,你要记住,我今天能把你捧到这个位子上,明天,如果你辜负了我的期望,辜负了全省人民的期望,我也能亲手把你拿下来。”
这句话,温和,却比任何严厉的警告都更有力量。
“我明白。”林默郑重地点头。
“去吧。”周启明挥了挥手,似乎有些累了,重新拿起了桌上的文件,戴上了老花镜,仿佛刚才那场决定了无数人命运的谈话,只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林默转身,迈着沉稳,却感觉有些虚浮的脚步,走出了这间办公室。
门外,省委办公厅的刘干事,正像一棵松树般笔直地站在走廊上。
看到林默出来,他立刻迎了上来。
这一次,他的脸上不再是初见时的那种严谨和客气,而是多了一种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林……处长。”刘干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用了一个最稳妥的称呼。
“刘哥,叫我小林就行。”林默笑了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和进去之前没什么两样。
但刘干事却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茬。他陪着林默走向电梯,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直到电梯门打开,林默走进去,刘干事才站在门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特意说给林默听。
“林处长,周书记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办公室里,跟一个干部谈这么久了。”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刘干事那张意味深长的脸。
林默独自站在狭小的电梯轿厢里,看着镜面不锈钢门上反射出的那个陌生的自己。
西装还是那身西装,眼镜还是那副眼镜,但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永远地改变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个极度缺氧的高原,回到了平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
“叮。”
电-梯-到-达-一-楼。
门开,明亮的阳光涌了进来,有些刺眼。
林默走出大楼,站在高大的梧桐树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青草、泥土和阳光的味道,真实而鲜活。
他知道,从他走出这栋楼的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和他即将面对的这个世界,都将截然不同。
他不再是一个旁观者,不再是一个评论员。
他是棋手,也是棋子。
他正准备迈步,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的,是韩立的名字。
林默划开接听,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头就传来韩立那夹杂着激动、惶恐、和极度谄媚的,完全变了调的声音。
“林……林主任!您……您还在书记那里吗?不不不,您出来了?太好了!那个……省委办公厅的电话,刚刚……刚刚又打到我这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