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郸城的厮杀声撕破了雪幕。嬴政站在城楼之上,玄色锦袍被风卷得猎猎作响,手中长剑的寒光映着他年轻却异常沉静的脸。城下,那个系着燕国玉带的秦吏已被乱刀砍死,但他临死前那句“韩王有令”像毒刺般扎在人心上——韩国明明已灭,韩成却敢在邯郸城内竖起王旗,这背后的底气究竟来自何处?
“公子,西城门告急!”亲兵嘶吼着冲上城楼,甲胄上沾满血污,“叛贼用火攻,守兵快顶不住了!”
嬴政猛地转身,看向城西方向。浓烟裹挟着火星冲天而起,隐约能听到百姓的哭喊声。他握紧剑柄,目光扫过身旁的裨将:“带五千人去支援,告诉弟兄们,守住城门者,赏百金!后退者,斩!”
裨将领命而去,城楼上传来秦军特有的短促号角声,那是冲锋的信号。嬴政俯身看向城墙下,积雪已被鲜血染成斑驳的红,秦军与叛贼绞杀在一起,韩赵旧部的衣甲在乱军中格外刺眼。他忽然注意到,叛贼手中竟有不少秦制弩箭,箭簇上的“咸阳工室”刻痕清晰可辨——这些兵器,分明是邯郸府库的储备。
“查!”嬴政的声音冷得像冰,“是谁打开了府库兵器库?”
话音未落,一名粮官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脸色惨白如纸:“公子,不好了!粮仓……粮仓着火了!”
嬴政心头剧震。邯郸的粮草本就只够支撑一月,若是粮仓被毁,不等叛军攻破城池,秦军就会不战自溃。他猛地想起陈墨的密信,那些从咸阳运来的粮草果然有问题!
“备马!”嬴政翻身上马,身后亲兵连忙跟上。战马踏过结冰的街道,溅起的雪沫打在甲胄上,发出细碎的声响。沿途可见溃散的兵卒和哭嚎的百姓,有秦军在维持秩序,却挡不住人心的恐慌。
粮仓位于城东北角,此刻已被火光吞噬。守粮的秦军正拼命泼水灭火,却被一群手持短刀的黑衣人死死拦住。那些人身法迅捷,招式狠辣,竟像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死士。
“杀进去!”嬴政拔剑出鞘,率先冲了过去。剑光如雪,劈开一名黑衣人的咽喉,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亲兵们紧随其后,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激战中,嬴政注意到为首的黑衣人腰间系着块玉佩,上面刻着个“吕”字。他瞳孔骤缩——果然是吕不韦的人!这些人毁粮不是为了帮韩成,而是要将他困死在邯郸,让伐燕大军无家可归!
“抓住那个带头的!”嬴政怒吼着追上去。黑衣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招便要突围,却被嬴政一剑挑断了手腕。玉佩落地的瞬间,黑衣人突然咬碎口中的毒囊,嘴角溢出黑血。
“公子,粮仓烧了大半,剩下的粮食……”粮官颤声禀报,声音里带着绝望。
嬴政看着熊熊燃烧的粮仓,胸口像是被巨石压住。他忽然想起陈墨在都江堰时说的话:“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粮能养兵,亦能困敌。”原来这浅显的道理,他到此刻才真正明白。
“清点剩余粮草,按人头定量分配。”嬴政抹去脸上的血污,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全城军民,王翦大军三日之内必到,邯郸绝不会破!”
***咸阳宫的夜比邯郸更冷。陈墨坐在太史令署的灯下,面前摊着秦无恤的供词。墨迹已干,却仿佛还在渗着血——供词里提到,吕不韦的门客与韩成联络已有半年,甚至连荆轲入秦的路线,都是相邦府的人暗中安排的。
“大人,相邦府的人又来了。”书吏低声道,眼神里满是担忧。
陈墨抬头,只见吕不韦的长史捧着个锦盒站在门口,脸上堆着虚伪的笑:“陈太史辛苦,相邦说近日天寒,特送些狐裘过来。”
陈墨看着那锦盒,忽然想起三年前在蜀地,李冰曾送他一件蓑衣,说“雨天挡雨,晴天垫坐,比狐裘实用”。他淡淡一笑:“替我谢过相邦,只是太史令署有规矩,不敢收受私礼。”
长史的笑容僵在脸上,却仍不肯走:“相邦还说,明日早朝,他会奏请陛下,让您主持编纂《灭燕策》,毕竟您对燕国风土人情最熟悉。”
这是要把他调离咸阳,断了调查的线索。陈墨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相邦美意,只是眼下荆轲案未了,臣不敢分心。”
长史悻悻而去,陈墨立刻起身,将秦无恤的供词藏进墙缝。他知道,吕不韦已经察觉到了危险,接下来的动作只会更狠。
次日清晨,早朝的气氛诡异得令人窒息。秦王咳嗽不止,脸色苍白,看向吕不韦的眼神带着审视。吕不韦却像没事人一样,大谈伐燕的必要性,还特意提到“邯郸粮草充足,足以支撑大军回援”。
陈墨出列:“陛下,臣有本启奏。”他呈上一份竹简,“经查,秦无恤在新郑时,曾为韩成保管过一批兵器,这批兵器的清单,与邯郸府库丢失的兵器型号完全一致。而护送这批兵器入赵的,是相邦府的商队。”
殿内一片死寂。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吕不韦身上,这位权倾朝野的相邦第一次露出了慌乱的神色。他猛地跪倒在地:“陛下明鉴!臣绝无此事,定是陈太史弄错了!”
秦王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案上的竹简。陈墨知道,仅凭这份证据还不足以扳倒吕不韦,但至少在秦王心里埋下了更深的怀疑。
退朝后,陈墨刚走出宫门,就被一群蒙面人拦住。他早有防备,转身拐进旁边的小巷,那里有廷尉府的人接应。刀光剑影中,他忽然看到为首的蒙面人手腕上有块胎记——那是吕不韦贴身护卫才有的标记。
***邯郸的雪下了三天三夜。嬴政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处太行山的方向,那里终于出现了秦军的旗帜。王翦的大军到了。
“公子!”王翦翻身下马,甲胄上的冰雪还未融化,“末将来迟,罪该万死!”
嬴政扶起他,声音带着沙哑:“将军来得正是时候。”他指向城内的韩王旗,“韩成还在负隅顽抗,粮仓被毁,我们只剩三日粮草。”
王翦的目光变得锐利:“末将带了五日干粮,先解燃眉之急。至于韩成……”他挥了挥手,身后的秦军开始架设云梯,“今日定让他授首!”
攻城战打得异常惨烈。韩成的叛军依托街巷顽抗,甚至用上了滚石和沸油。秦军虽然勇猛,却在巷战中损失不小。嬴政亲自擂鼓助威,鼓声震得城楼都在发抖。
激战至黄昏,韩王府终于被攻破。当秦军冲进去时,却发现韩成已不知所踪,只留下一具穿着王袍的替身尸体。
“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王翦怒吼着。
嬴政走进韩王府,看着满地狼藉,忽然注意到墙上挂着的一幅地图。地图上,邯郸被圈了个红圈,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待秦燕相攻,烧粮困城,引齐军北上,可复三晋。”
齐军?嬴政心中一动。他拿起地图,忽然发现墨迹下隐隐透出另一行字,像是用特殊墨水写的。他取来清水擦拭,一行齐国王室特有的蝌蚪文渐渐显现:“事成之后,平分秦地,临淄为质。”
原来韩成只是棋子,真正的幕后黑手是齐国!他们想借韩赵旧部搅乱赵国,再趁机北上,与燕国夹击秦军。而吕不韦,恐怕是收了齐国的好处,才会里应外合。
就在此时,一名亲兵冲进来,脸色比雪还白:“公子,陈太史从咸阳派人送来急信,说……说他被相邦诬陷,关进了廷尉府!”
嬴政猛地攥紧地图,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终于明白,邯郸的叛乱、粮草被烧、韩成的出现,都是吕不韦和齐国布下的连环计。他们不仅要困死他,还要除掉陈墨这个最大的障碍。
“王将军,”嬴政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率大军继续清剿叛贼,守住邯郸。”他拔出长剑,剑身在残阳下闪着寒光,“我要回咸阳。”
王翦大惊:“公子不可!邯郸刚定,您不能走!而且咸阳现在……”
“先生有难,我不能不回。”嬴政的目光望向西方,那里是咸阳的方向,“吕不韦以为困得住我,他错了。”他将那幅地图递给王翦,“这是齐国参与叛乱的证据,你派人快马送往咸阳,交给能信得过的大臣。”
夜色渐浓,邯郸城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嬴政换上普通士兵的衣甲,带着几名亲信,悄悄出了城门。雪地里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很快又被新雪覆盖。
他不知道,在他离开后,韩王府的密道里,韩成正与一个戴着斗笠的人会面。斗笠下的人递给他一封信:“相邦说,嬴政回咸阳正好,那里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他。”
韩成接过信,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我们真的要跟秦国合作?”
斗笠人冷笑一声:“合作?等嬴政和吕不韦两败俱伤,天下就是我们的了。”他抬起头,斗笠的阴影下露出半张脸,竟与陈墨有几分相似。
雪还在下,掩盖了邯郸的血与火,却掩盖不了咸阳城即将到来的风暴。嬴政快马加鞭,他以为自己看透了棋局,却不知真正的棋手,还藏在更深的阴影里。陈墨在廷尉府中是否安好?吕不韦在咸阳布下了怎样的陷阱?那个与韩成会面的神秘人,究竟是谁?
风卷着雪粒,打在嬴政的脸上,生疼。他知道,前路比邯郸的战场更凶险,但他别无选择。因为他不仅要救陈墨,还要揭开这盘棋局背后所有的秘密,哪怕代价是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