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载寒暑交替,日夜苦修,其中艰辛唯有段微生一人深知。
在上古神兽残魂的指引下,她重塑灵根、洗涤经脉,历经常人难以想象的痛楚,终于以最快速度踏入了筑基初期。
她千方百计接近天炎宗的李怀素,与他共历险境,其间屡次不经意流露身为散修的艰辛。
终于,她和李怀素建立了情感羁绊,如愿获得了踏入天炎宗的机会。
而她怎会忘记月凝华与李沐风。
正是这两人率领众修,屠她双亲,掳她胞妹。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无数个难以坚持的瞬间,她一遍遍在脑海中重现家人惨死的画面,强迫自己记住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
以及月凝华,和那四个修士冷漠的脸。
而此时,她站在他们面前,以天炎宗小师妹的身份。
月凝华轻哼一声,语带矜傲:“倒还算知礼,不似寻常散修那般粗野。”
段微生心底轻笑——果然还是这般模样。
她面上却恭顺应道:“师妹不敢失礼。”
说着,她指尖轻抚过小蛇额间,声如清风:“凝华师姐为它取名‘玉螭’,甚妙,螭乃无角之龙,暗藏潜灵化龙之志,寓意深远。”
月凝华却不领情,语气生冷:“看来小师妹对灵兽驯养,果真见解不凡。”
段微生托起小蛇,移至颊边低语,声线温柔却清晰:“我知你亲近于我,但你需得回到师姐身边。”
她抬眼望向月凝华,眸光沉静:“是她千辛万苦,将你带回宗门。”
小蛇似是不愿,信子轻吐,犹疑不定。
段微生却已伸出手臂,将它缓缓递向月凝华。
最终,那抹雪白身影终究游入月凝华展开的锦囊之中。
月凝华面色依旧未霁,本想将玉螭献与大师兄的一番心意,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微生师妹全然搅乱。
李知白却仍不解其间暗涌,竟再度向段微生询道:“微生师妹,方才说木头之言,究竟何意?此刻可否明言?”
面对李知白,段微生自是坦然许多。
入天炎宗这二十日来,她最为主动接近的,便是这位大师兄。
李知白身为宗主长子,地位尊崇,犹如云间皎月,高不可攀。
他素来寡言少语,不喜宗内人情往来、世俗琐碎,常年离群索居,独守于云深居内静修。
虽鲜少涉足尘俗,他却得师尊以无数天材地宝悉心滋养,修炼上更是亲传亲授。
加之他自身天赋卓绝,不过修行五十载,已臻至金丹中期,实乃同辈之中翘楚。
因此,李知白愈发恃才傲物,目无余子。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与天下修士一般,对灵兽情有独钟。
真正的上古神兽已寂灭千年,人族早已忘却昔日饕餮吞天、穷奇裂地、烛龙御世的惶惶之威,亦不复记得与上古神兽争夺天地灵气的艰难岁月。
如今在他们眼中,灵兽不过是修行途中最佳的陪伴之物。
而上等灵兽可化人形,于人族而言,更是绝佳的仆役之选。
李知白独独宠爱一只名为白泽的灵兽,据传其身负上古神兽白泽的一丝血脉,他便以此为之命名。
然而白泽终日萎靡,拒不进食,一身雪白毛发日渐凋零,身形消瘦可见嶙峋骨相。
李知白虽忧心忡忡,以无数灵果仙药相饲,却皆不见效。
直至那日,段微生现身于云深居外——
一直奄奄一息的白泽竟倏然振作,如获新生般跃起,宛若欢脱幼兽,直直奔向段微生。
李知白抬眼,第一次正色打量这位新入门的小师妹。
这位名唤微生的师妹,言谈举止不卑不亢,全然不似其他弟子与他说话时,总带着三分令他生厌的畏缩之态。
更令他惊异的是,白泽在她的调理下,竟真的一日日好转起来。
然而这灵兽对段微生过分依赖,连续两日未见其面,便又开始绝食抗议。
他这位大师兄何曾为请人踏出过云深居,此番却不得不亲自去寻段微生。
这举动惊翻了天炎宗众人,甚至是连师尊都问他,可否是生了别样的情愫。
那自然没有,他修的是无情道,对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唯有厌烦。
段微生并未借机拿乔作态,来云深居的日子愈发频繁。
二人渐渐相熟,听她讲述昔日作为散修在凡间历练的种种趣事,倒为这清修之地平添了许多鲜活生气。
她性格爽朗,算是李知白为数不多愿意结交的女子。
段微生闻声浅笑,眸光流转:“大师兄,凝华师姐方才历练归来,第一处便至云深居探望师兄,更特意携来师兄素来喜爱的雪色灵兽——这其中深意,师兄莫非还不明白?”
李知白闻言一怔,惶惑地望向月凝华。
后者霎时颊染绯云,如霞映雪。
心思被如此直白道破,月凝华心中既窘且惊,这段微生竟如此敏锐。
段微生知时候已到,翩然向李知白一礼:“大师兄,今日修行课业尚未完成,晚风渐起,微生便不再叨扰了。”
李知白微微颔首:“去罢,明日辰时,莫忘再来云深居。”
月凝华听到这话,身子一僵。
段微生一笑:“微生自然记得,大师兄既允我照料白泽,可也不要吝于指点微生修行。”
李知白淡然应道:“这是自然。”
段微生目光似不经意地掠过月凝华微青的面色,对她心中所思早已洞若观火。
而这,正是她接近李知白的第二个目的。
自踏入天炎宗不久,她便已暗中摸清了当年参与屠戮她爹娘的那几人的底细。
天炎宗虽以李氏家族修仙为主脉,却也广纳天资出众的外姓弟子,以壮宗门声势。
只是入门者皆需舍弃本姓,改从“李”姓,以此强化宗门归属之念。
比如其实天炎宗众人,并不知道“段微生”,只知道“李微生”。
此外,宗内亦不乏如月凝华这般,出身其他修仙家族,或与李氏有姻亲渊源的弟子,前来修习深造。
若论宗门地位,自然以李姓血脉嫡传为尊,诸如李知白、李沐风之流,身份显赫,无人能及。
其次便是月凝华这等与宗主一脉沾亲带故者,地位亦是不凡。
至于如段微生这般无根无基、仅凭天赋入选的弟子,便只能居于末流了。
但这只是暂时的。
而如月凝华这般与宗主一脉沾亲带故的女修,更是心心念念欲与李知白这等血脉纯粹的嫡系弟子结为道侣。
其中所能带来的好处与地位之攀升,又岂止是寻常机缘可比?
段微生今日心情甚佳,步履轻盈地回到所住的“万壑居”,素手轻推门扉。
她的祸斗正伏在茵茵碧草之间,一双鎏金色的眸子灼灼如焰,倏地锁在她身上。
“微生,今日有何事,令你如此欢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