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诸葛亮只得应声，语气中却难掩压抑的怒意。
“吱呀——”
“吱呀——”
车轮停稳，帷帘被人掀开。
庞统纵身跃下，动作利落如仆役，迅速安置好踏凳。
庞山民踩着凳子走下车来，神情复杂地望着眼前二人：“子瑜、孔明，多年未见了！”
“姊婿安好。”
诸葛瑾与诸葛亮拱手行礼，姿态恭敬却不亲近。
“来人。”庞山民轻叹一声，似有无奈。
话音刚落，庞统便指挥随从将后头两辆满载竹简的车子推上前，躬身道：“诸葛叔父之事，我庞家亦感痛心。
然亲缘不可断绝，这些典籍，愿赠予诸葛一族，聊表心意。”
“呵。”诸葛亮冷笑出声，“士元，你以为换上这副奴仆打扮，我就认不得你了？拉这么一车旧书来，是想当众折辱我诸葛家么？”
庞统挠了挠鼻尖，苦笑道：“孔明，你何必这般多心？”
“荒唐。”诸葛亮嘴角微扬，讥讽之意溢于言表。
诸葛瑾脸色沉如寒霜，冷冷开口：“山民，你既代表荆州而来，今日便不必谈什么亲戚情分。
请进城吧。”
“好。”庞山民默默点头。
他此行豫章，为的是利益。
而今遭此冷遇，也在预料之中。
一行人踏入城中。
海昏街头人流熙攘，市井喧闹。
庞统左顾右盼，眼神里透着新奇，仿佛从未见过这般景象。
“真是丢尽脸面。”诸葛亮低声嗤道。
庞统闻言皱眉反驳：“我只是听闻赤壁军起于草莽，原以为此地民生凋敝，谁知竟如此兴旺罢了！”
“井底之蛙。”诸葛亮冷冷回击。
“孔明！”庞统终于忍不住，“你我虽相见不多，却也算知己。
诸葛叔父辞世，我们亦是事后才知，何至于如此相待？”
诸葛亮脚步一顿，眼神骤冷：“你们兄弟到此，究竟所为何事？”
庞统眸光一闪，沉默片刻。
的确，他们也是被荆州的利益驱使，才抛下过往恩怨，前来与赤壁军议和。
……
县丞府内，赤壁军文武齐聚两侧。
黄忠父女被赵毅邀至屏风之后，静听议事。
“政南将军。”
庞山民与庞统步入厅堂，拱手施礼。
“坐。”王炅抬手指了指客席。
“谢将军。”二人依言落座。
诸葛瑾端坐于刑部主位，诸葛亮则立于兄长身后，尚无资格入席。
“嘿。”庞统瞥见这一幕，眼中掠过一丝轻蔑。
诸葛亮目视前方，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燃起斗志。
此时他年方十四，尚不能参与军国大事。
但只需再等四五年，他定能跻身赤壁军中枢，届时必让庞统颜面扫地，洗雪今日之辱。
“将军。”庞山民抬头，语气凝重，“此次来豫章，乃奉荆州牧之命，想来将军早已有所揣测。”
“不错。”王炅淡淡回应。
庞山民深吸一口气：“如今豫章处境艰难，北有袁术、孙策虎视，侧翼又有扬州刘繇窥伺，实不应再与荆州为敌。”
“然后呢？”王炅笑意微冷，目光如刃。
庞山民苦笑：“此番战败，只求赤壁军释放刘磐公子，荆州愿许诺不再进犯豫章。”
“庞山民。”王炅指尖轻叩茶盏，语带讥诮，“你怕是忘了如今谁握胜势。
荆州既已败北，还有何资本在此谈条件？即便再来攻伐，又能奈我何？”
“将军！”庞山民起身欲辩。
王炅挥手打断，声音低沉：“和谈可以谈，刘磐之事可议。
但黄忠父女，你们打算如何处置？”
“这……”庞山民一时语塞，“黄忠既已投效赤壁军，州牧早已将其除名，自然不在和谈之列。”
“呵——”
厅中顿时响起一片冷笑。
屏风之后，黄忠身躯微颤，脸色灰白。
黄舞蝶双手紧攥衣角，声音发抖：“爹……”
黄忠缓缓摇头，低声道：“且听着。”
“嗯……”
黄舞蝶轻轻点头。
此时此刻，厅堂之内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王炅神色如常，嘴角微扬道：“若只说刘磐，倒也不难商量。
你可曾听说过朱皓？我赤壁军自有规矩——要人，就得拿人来换。”
“谁？”
庞山民眉头一皱。
“咕咚。”
王炅轻啜一口茶，目光投向天岳山方向，声音低沉却清晰：“一年前，家父血染长江，死于江夏巡游将军陈就之手。
若能取其首级，刘磐便可安然归来。”
“什么？”
庞山民霍然站起，脸色骤变。
“这是离间之计。”
庞统眼中光芒闪动，心中已然明了。
倘若刘表真以陈就性命换取刘磐，势必激化州府与黄祖之间的矛盾。
届时荆州内乱频生，哪还有余力图谋豫章？此计可谓一举两得。
庞山民沉声道：“这般条件，恐怕主公断不会应允。”
“莫急。”
王炅依旧从容微笑：“长沙距豫章并不遥远，如今屯兵溃散，元气大伤，我想刘景升未必不肯考虑。
不妨修书一封试探。”
“将军！”
庞山民面色转冷，“莫非你想效仿从前扣押刘子扬之举，将我兄弟滞留于此？”
“并无此意。”
王炅语气平静：“你们随时可离开豫章。”
“如此便好。”
庞山民紧绷的神情终于松缓下来。
“王虎。”
王炅淡淡开口，“去城中挑一处宅院，供荆州使者居住。
不必设防，也不准限制他们行动。”
“是！”
堂外传来王虎响亮的回应。
“多谢款待。”
庞山民与庞统拱手行礼，随后退步而出。
“主公。”
乔蕤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忧心忡忡道：“刘表不同于刘繇，或许宁舍刘磐，也要纵容黄祖进犯豫章。”
“不会。”
王炅目光坚定，语气笃定。
“遵命。”
乔蕤低头应诺。
稍作沉吟后，王炅正色宣布：“今日起，赤壁军设立军议司，专司对外征战。
祭酒鲁子敬、军谘从事诸葛子瑜、中护军太史子义、左护军甘宁、右护军廖化，自即日起，凡出兵之令，皆由军议司统辖发出！”
“遵命！”
鲁肃、诸葛瑾、太史慈齐声领命。
“对了。”
王炅抬头补充道：“粮草调度仍归兵部掌管。
黄齐可招募民夫，负责向前线运送物资，军饷标准与户部协商拟定。”
“明白！”
黄齐躬身领令。
“散会吧。”
王炅起身，转身步入屏风之后。
众人纷纷施礼，退出大堂。
至此，内政五部、军议司、司天监相继成立，豫章格局已定，气象初成。
只待与荆州达成和议，赤壁军必将挥师东进，席卷江东。
身为军中核心，无人敢有丝毫懈怠。
……
县丞府后堂。
黄忠父女神情黯淡，心如枯井。
即便王炅踏入屋内，也未曾察觉。
“小乔。”
“为两位客人奉茶。”
王炅撩袍落座主位。
一旁的小乔温婉应声，随即命侍女端上热茶。
“将军。”
黄忠勉强起身，拱手行礼。
王炅轻抿一口茶水，缓缓道：“汉升兄，或许在你们看来，我们不过是天岳山上下来的草莽之众。
但在百姓眼里，我们是救民于水火的义军。
自始至终，我们从未把自己当作山贼流寇——这一点，你可懂？”
“……是。”
黄忠低声应道，语气复杂。
王炅继续说道：“今日之事，你也亲耳所闻，亲眼所见。
荆州对你们如何，心中当有数。
眼下赤壁军虽仅据一郡，但正缺贤才良将——不知将军作何打算？”
黄舞蝶抬眼问道：“若我们不愿加入呢？”
“哈哈。”
王炅朗笑一声：“若想返回荆州，我可赠以钱粮马匹；若愿留居豫章，只需至户部登记户籍，自有良田分配。”
黄忠深深一拜，声音微颤：“多谢将军收容。”
“好！”
王炅精神一振，欣然道：“即日起，汉升将军任军议司前护军。
眼下扩军尚难推行，暂驻海昏，委屈你了。”
“属下领命。”
黄忠再次躬身施礼。
军议司——他刚才已在屏风后听得清楚。
那是统领对外战事的核心机构，汇聚军中文武要员。
太史慈、甘宁、廖化皆列护军之职，而他一个归降之人竟能位列其间，实乃莫大信任！
“舞蝶。”
王炅语气凝重地说道：“你如今可去豫章学院报到，也可入府与大乔、小乔作伴嬉戏，万不可擅自奔赴战场。
战事非同儿戏，更何况你身份敏感，一旦涉险，便会成为汉升将军的破绽！”
“明白。”
黄舞蝶低声应道，神色复杂。
黄忠归附赤壁军，实属王炅意料之外的收获。
而这一步棋，也将成为赤壁军日后扩张的关键所在。
当夜。
一座宅院内。
庞山民与庞统相对而坐，膝前无物，唯有烛火摇曳。
“士元。”
庞山民低声道，“你是百年难遇的奇才，父亲曾言你是振兴我庞氏之人。
那么，对于王政南此人，你作何观感？”
“吞天噬地。”
庞统面色肃然，只吐出四字。
他对王炅的评价，仅此而已。
“竟至于此？”
庞山民轻叹一声。
庞统微微一笑：“兄长，此刻便可向荆州传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