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甘衡、何源都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呆立当场,完全没有预料到穗禾会突然发出这样的呼喊。夏施诗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但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堵住了喉咙,让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穗禾,眼中的泪光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
穗禾见夏施诗没有回应,那张原本粉嫩可爱的小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紧张和不安。她似乎有些害怕夏施诗会拒绝她,小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抓住我的衣襟,仿佛这样就能给她一些安全感。过了一会儿,穗禾终于鼓起勇气,又小声地喊了一句:“娘……”
这一声轻如蚊蝇的呼喊,却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了夏施诗的心上。她像是突然从沉睡中惊醒过来,浑身一颤,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像决堤的洪水一般,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只能发出一声哽咽的回应:“哎,乖孩子……”
话音未落,夏施诗便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穗禾从我怀里接了过去,仿佛她是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穗禾一落入夏施诗的怀抱,就像是找到了温暖的港湾,立刻变得安静下来,乖乖地窝在夏施诗的怀里,小手还紧紧地抓着她的衣角,不肯松开。
夏施诗轻轻地拍着穗禾的后背,动作轻柔而又充满爱意,仿佛在安慰一个受惊的小动物。她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温柔和怜惜,仿佛穗禾就是她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贝。
我凝视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感动,仿佛有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流淌。我缓缓地迈开脚步,朝着夏施诗走去,每一步都显得格外轻盈,仿佛生怕打破这美好的瞬间。
当我走到夏施诗身旁时,我轻轻地伸出手臂,温柔地揽住她的肩膀,感受着她的温暖和柔软。我低头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真挚的情感,轻声说道:“施诗,谢谢你。”
夏施诗似乎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猛地抬起头,目光与我交汇。我看到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嗔怪,但更多的是温柔和关切。她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嗔怪道:“就会说谢谢,以后可不许再这样自作主张了哦。”
我连忙点头,像个犯错的孩子一样,诚恳地表示以后一定会注意。夏施诗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春天里绽放的花朵,美丽而动人。
“阳哥!你终于回来了!”一声带着惊喜和高兴的声音响起,我转头循着声音看去,同样大喊一声:“大陨!”我同样开心的笑起来。
一回来就能看到恋人夏施诗和心腹大陨,简直就是人生美好。
大陨快速跑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几个我熟悉的兄弟。大陨满脸兴奋地说:“阳哥,你这一去可把我们担心坏了,大家都盼着你早点回来呢!”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兄弟们围上来,纷纷说着对我的想念,气氛十分热烈。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个小女孩,是我干女儿,”我指着夏施诗的怀中抱着的穗禾,看向众人说道,“她叫穗禾,田里吃得那个穗,禾苗的禾。”由于大部分人都不识字,我还特地说了穗禾这两个字是哪个。
“阳哥?”高杰和杨仇孤的声音同时响起,带着些许惊讶和疑惑,“这……半个月不见……怎么还给我搞了个干侄女?”
杨仇孤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但其中还是透露出一丝好奇,“阳哥……我两个还单身呢……”他的话语中似乎有些无奈。
听到杨仇孤的话,穗禾抬起头来,她的目光与杨仇孤对视着,没有丝毫的畏惧。相反,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仿佛在审视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穗禾眨了眨眼,然后问道:“请问您是哪位叔叔?”她的声音清脆悦耳,让人不禁心生喜爱。
杨仇孤微微一笑,回答道:“杨仇孤。”
穗禾似乎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她立刻回应道:“那你就是我四叔喽?”
杨仇孤点了点头,“嗯……”
对于穗禾的反应,我并没有感到意外。毕竟,寻常的小孩子或许会被杨仇孤那种深邃如渊的眼神吓到,就算杨仇孤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和表情显得温柔一些,也难免会让孩子们感到害怕。
然而,穗禾可不是一般的孩子。她的聪明和勇敢是众所周知的,面对杨仇孤这样的陌生人,她不仅没有丝毫的退缩,反而表现得如此从容和淡定。
四年前,她的世界突然崩塌,父母双亡,从此她成为了一个孤独的孤儿。而更让她痛苦的是,她亲眼目睹了父亲遭受折磨致死的惨状。那个父亲,与我有着相似的脾气,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我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
然而,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孩,内心却隐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穗禾,这个名字背后,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所经历的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和仇恨。
她不仅经历了亲人离世的痛苦,还亲手杀过人——她的仇人陈三。尽管当时的穗禾还只是一个年幼的孩子,但她的凌厉却让人不寒而栗。相比之下,杨仇虽然孤狠,但终究没有真正杀过人。
杨仇孤被穗禾这一声清脆的“四叔”叫得有些发愣,他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落在穗禾那张可爱的小脸上。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容,轻声说道:“嗯,对,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四叔哦。”
穗禾似乎对杨仇孤的反应很满意,她眨了眨那双灵动的大眼睛,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了站在一旁的高杰。
高杰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观察着杨仇孤和穗禾之间的互动。当他看到穗禾看向自己时,他立刻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然后快步走到穗禾身边,弯下腰,笑着对她说:“那我就是你三叔啦!”
穗禾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就像两颗闪闪发光的宝石一样。她开心地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小牙齿,然后甜甜地喊了一声:“三叔!”
“那……我二叔在哪儿?”穗禾向四周寻找着,但是她二叔也就是我的二弟——韩策言,目前并不在现场,他在东街待着。
“他在东街,等我们里应外合慢慢拿下第二阶级,就可以见到你二叔二婶了。” 我温声解释着,目光扫过周围同样带着好奇神色的兄弟们。
穗禾的小脑袋点了点,脸上是全然的理解和信任,仿佛只要是我说的,就一定能实现。她清澈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夏施诗,带着点小小的依赖,把脸往她怀里又蹭了蹭。
夏施诗抱着穗禾的手臂紧了紧,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梳理着穗禾柔软的发丝,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与怜惜,仿佛要将这迟来的四年时光都补回来。
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杨仇孤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阳哥,这小侄女……不简单。” 他的目光锐利地落在穗禾身上,像是要穿透那层孩童的天真,看到她内里隐藏的坚韧。
高杰也凑近了些,脸上带着兄长般的笑意,但眼神同样认真起来:“是啊阳哥,穗禾这丫头,胆子大,眼神也稳,不像寻常娃娃。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问出了所有在场兄弟心中的疑问。毕竟,凭空冒出一个能让夏施诗瞬间泪崩、让阳哥如此郑重介绍的干女儿,还直接认了叔叔,这本身就透着不寻常。
我环视一周,看着一张张关切又带着疑惑的脸庞——大陨、高杰、杨仇孤,还有其他几个心腹兄弟。我知道,关于穗禾的一切,不该瞒着他们。
我深吸一口气,走到夏施诗身边,轻轻拍了拍穗禾的后背。穗禾抬起头,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静地看着我,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平静。
“穗禾,”我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平齐,声音低沉而清晰,确保在场的每个人都能听清,“这些叔叔们,都是爹最信任、可以把后背交给他们的兄弟。你的故事,爹想告诉他们,可以吗?”
穗禾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缓缓地、坚定地点了点头。她的眼神里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肃然的认可。她知道,眼前的这些人,是“爹”的臂膀,是她未来可以依靠的力量。
我站起身,面对兄弟们,脸上的笑容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痛和肃穆。夏施诗下意识地将穗禾搂得更紧,仿佛要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隔绝那些残酷的回忆。
“兄弟们,”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院子里,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穗禾,她不是一般的孩子。四年前,她爹娘……就都没了。”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变得轻微。大陨脸上的笑容僵住,高杰皱紧了眉头,杨仇孤的眼神更加幽深。
“她爹,”我顿了顿,声音里压抑着翻腾的情绪,“是个硬骨头,跟我脾气差不多。被人抓了,折磨……最后,就死在穗禾眼前。”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我能感觉到身旁夏施诗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她怀里的穗禾,小小的身体也绷紧了,但她咬着嘴唇,没有哭,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阴霾,那是刻骨铭心的仇恨和痛楚。
“而她……”我看向穗禾,目光复杂,有痛惜,有骄傲,更有无尽的心疼,“她不仅亲眼看着爹娘没了,前昨天……还亲手杀了她的仇人,那个叫陈三的畜生。”
“嘶——”
抽气声此起彼伏。高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安静窝在夏施诗怀里的小小身影。大陨张着嘴,半天没合上。就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杨仇孤,瞳孔也骤然收缩,锐利的目光再次锁定穗禾,这一次,里面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审视和一丝……震动。
亲手杀人?一个十一岁的孩子?
这消息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看向穗禾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单纯对一个可爱小女孩的喜爱和好奇,而是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深深的同情,以及对那份超乎想象的狠厉与坚韧的敬畏。
“所以,”我迎上兄弟们震惊的目光,语气斩钉截铁,“她叫我一声爹,认施诗做娘,叫你们一声叔,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她认了我们,我们就是她的亲人,她的依靠。她的仇,就是我们的仇!她受过的苦,以后,我们百倍千倍地护着她,绝不能再让她受一点委屈!”
我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在寂静的院子里掷地有声。
短暂的死寂后,高杰猛地一拍大腿,脸上再无半点嬉笑,只剩下纯粹的肃杀和护犊之情:“阳哥!啥也别说了!穗禾就是我亲侄女!以后谁敢动她一根头发,老子把他剁碎了喂狗!” 他看向穗禾,眼神凶狠又带着一种粗犷的温柔,“穗禾乖,有三叔在,看谁还敢欺负你!”
大陨也反应过来,胸膛一挺,瓮声瓮气地说:“对!阳哥放心!大陨这条命豁出去,也护穗禾小姐周全!” 其他兄弟也纷纷附和,眼神坚定。
杨仇孤没有说话,他只是再次走到穗禾面前,这一次,他蹲了下来,视线与她齐平。他伸出手,没有去碰她,只是摊开手掌,掌心向上,放在她面前。这个动作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无声的承诺和接纳。他看着穗禾那双沉淀着痛苦与倔强的眼睛,声音低沉而郑重:“四叔在。以后,你的仇人,就是四叔的仇人。”
穗禾看着眼前摊开的手掌,又抬眼看了看杨仇孤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写满认真的眼眸。她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那浓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过了几秒,她伸出小手,没有放在杨仇孤掌心,而是轻轻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那小小的、带着凉意的触碰,却像一块烙铁烫在杨仇孤心上。他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随即,反手轻轻回握住了那只小手,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握着一件稀世珍宝。
夏施诗早已泪流满面,她将脸颊贴在穗禾的头发上,无声地啜泣着,是心疼,也是为穗禾终于有了这么多坚实的依靠而感到一丝慰藉。
穗禾靠在夏施诗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周围这些陌生叔叔们骤然转变的、充满保护欲的目光,以及杨仇孤指间传来的、略显粗糙却异常坚定的力量。她一直紧绷的小小身躯,似乎在这一刻,极其细微地放松了一丝。她闭上眼睛,将脸更深地埋进夏施诗的颈窝,用只有夏施诗能听到的、微不可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轻轻叫了一声:
“娘……”
夏施诗浑身一颤,将她搂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痛,有爱,更有一种与子同仇的决然。
我走到她们母女身边,将她们一起拥入怀中。夏施诗温顺地靠在我的肩头,穗禾小小的身体夹在我们中间。
我抬起头,目光扫过眼前这群情激愤、誓言守护的兄弟们,心中涌动着澎湃的力量和沉甸甸的责任。
“好!”我朗声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领袖意志,“既然都认了亲,那就都是一家人!二弟在东街等着,我们这第一步棋,也该动一动了!”
我的目光变得锐利如鹰隼,扫视着每一个人:“大陨,你带人,按之前商量的,去……”
我的声音沉下去,开始清晰地下达一道道指令,部署着如何“里应外合”,如何拿下那关键的“第二阶级”,目标直指东街。每一个命令都干脆利落,兄弟们都凝神静听,眼神专注,再无半分之前的轻松,取而代之的是战士般的肃杀与服从。
穗禾安静地伏在夏施诗怀里,似乎睡着了。但在夏施诗低头轻吻她额角时,却发现她长长的睫毛下,那双眼睛正微微睁着一条缝隙,清澈的瞳孔里,映照着跳跃的火光,也映照着男人们坚毅的侧脸和空气中弥漫的、无声的硝烟。那眼神深处,除了孩童的懵懂,似乎还燃烧着一簇小小的、名为复仇和期待的火焰。
夏施诗心中一紧,将她抱得更牢,仿佛要用自己全部的温柔,去包裹、去安抚那簇火焰,同时,也无声地加入了那即将到来的征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