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借着夜色掩护,如三道轻烟,悄无声息地掠过北关城的屋脊巷道。我对流云阁周边的地形早已熟稔于心,引着韩罡父子专挑阴影处和守卫巡视的间隙前行。流云阁后山禁地,果然如我所料,守卫比前山稀疏不少,更多的是依靠天然险峻和布置的阵法。
韩罡只是随意瞥了几眼那些隐匿的阵纹,指尖弹出几点几乎微不可查的墨绿色火星,落在几个关键节点上,那隐隐波动的阵法能量便如同被掐住七寸的毒蛇,瞬间沉寂下去。仙阶手段,鬼神莫测。
我们轻易潜入禁地,依着记忆中的方位,很快找到了那间位于竹林深处的书房。窗纸上透出昏黄的烛光,一个略显疲惫和佝偻的身影正坐在书案后,正是黄啸天。
韩罡对我微微颔首,示意我在外警戒,他则带着韩策言,如同回自己家一般,轻轻推开了书房的门。
门轴转动的声音惊动了里面的黄啸天。他猛地抬头,当看清来人时,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瞬间血色尽褪,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溅开几点墨渍。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站起,周身灵力波动,但接触到韩罡那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目光时,那提起的一口气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身体僵在原地。
“黄阁主,别来无恙。”韩罡率先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他自顾自地走到一旁的客椅坐下,韩策言则安静地立于他身侧,目光扫过书房布局,最后落在黄丽身上。
“韩…韩兄……”黄啸天喉咙干涩,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你怎会在此?”他猛地看向窗外,眼神惊疑不定。
“不必看了,没人发现我们。”韩罡淡淡道,“你这流云阁的防卫,对付寻常宵小尚可。”
黄啸天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毕竟是掌控一阁的人物,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挥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苦笑道:“韩兄亲至,想必是为了今日…李阳小友之事。”他看向韩罡,眼神复杂,“韩兄是来问罪的?”
韩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桌上一个空的茶杯,在指尖缓缓转动。“问罪?若我要问罪,此刻坐在我对面的,就不会是完整的黄啸天了。”
他抬起眼,目光如炬,直视黄啸天:“我是来问你,独自扛下玄铁、焚天乃至整个北关可能到来的风暴,你这把老骨头,能扛几时?”
黄啸天身躯一震,脸上露出被说中心事的颓然,但随即又挺直了脊背,沉声道:“这是我流云阁的选择,也是…我黄啸天当年摇摆不定、未能挺身而出的代价。祸水东引,已是不该,不能再将东林寺和李阳小友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愚蠢!”韩罡冷哼一声,指尖的茶杯无声无息化为一撮细粉,“你以为划清界限,他们就会信?仙阶重现,悬镜山灭,北关即将天翻地覆!玄铁、焚天那两个老鬼,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会放过一个!你流云阁首当其冲,他们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你这‘不稳定’的因素。你觉得,你还能撑多久?三天?五天?”
黄啸天额头渗出冷汗,韩罡的话如同重锤,敲碎了他心中仅存的侥幸。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北关的残酷,他比谁都清楚。
韩罡看着他,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更重的分量:“你想赎罪,想报恩,可以。但方法错了。将盟友推开,独自面对群狼,是最蠢的办法。”
黄啸天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精光:“韩兄的意思是……?”
“北关的棋局,已经开始。”韩罡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单打独斗,谁也活不下去。流云阁需要盟友,东林寺也需要。明面上的决裂,可以做给外人看。但暗地里……”
他转过身,墨绿色的眼眸在烛光下闪烁着幽光:“流云阁与东林寺,烟火行者与黄阁主,可以成为彼此最隐秘的刀刃和盾牌。”
黄啸天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韩罡,仿佛要确认这话的真伪。韩罡坦然与他对视,目光深邃如渊。
良久,黄啸天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但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站起身,对着韩罡,郑重地拱手一礼:
“韩兄……不,烟火行者。我黄啸天,代表流云阁,愿与东林寺,与你,缔结暗盟!共渡此劫!”
韩罡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伸手虚扶:“如此甚好。”
站在门外的我,听着里面传来的对话,心中一块大石落下,随即又涌起更强烈的斗志。暗盟已成,这北关的水,被我们搅得更浑了。但浑水,才好摸鱼。
夜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低语着即将到来的风暴。我握紧了拳头,知道从这一刻起,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