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当高材生那辆一尘不染的伏尔加轿车，在一队穿着白大褂、拎着各种金属箱子的技术人员簇拥下，如同一支天降神兵般开进南锣鼓巷95号院时，整个四合院仅存的那点稀薄的人气，被瞬间抽干了。
院里所有紧闭的门窗背后，窥探的目光都带上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这不是他们熟悉的公安，不是那个虽然板着脸但终究还是街坊邻居能说上话的赵卫国。
这是一种全新的、冰冷的、不属于这个胡同的力量。
高材生依旧是那身笔挺的灰色毛料中山装，金丝眼镜在阴沉的天色下，反射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光。
他没有理会那些躲在暗处的视线，只是用一种近乎洁癖的目光，审视着这个在他看来肮脏、无序、充满了愚昧气息的院落。
“警戒线，从院门口拉到后院。以这棵槐树为中心，建立一号勘查区。”他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指，嫌恶地指了指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所有地面浮土、墙角苔藓、排水沟淤泥，分区取样，编号记录。我要一份这个院子从前清到现在，所有土壤成分的演变报告。”
他的命令，清晰、冷静，不带一丝感情。
他身后的技术人员们立刻像精密的机器一样开始运转，黄色的警戒线被迅速拉起，将整个四合院分割成一个个冰冷的方格。
穿着白大褂的人员蹲在地上，用镊子和毛刷，小心翼翼地收集着那些在院里人看来一文不值的垃圾和尘土。
整个四合院，瞬间从一个藏污纳垢的市井江湖，变成了一间巨大的、即将被彻底解剖的露天停尸房。
赵卫国被高材生安排在外围，负责“弹压”那些可能会出来“捣乱”的住户。
他看着这番景象，嘴里像是含了一块冰坨，从里到外都泛着寒气。
他知道高材生的方法很“科学”，但他更知道，这院里的人心，比地上的泥土要复杂一万倍。
用对付物质的办法去对付人心，就像用筛子去捞一捧水，除了把自己弄得一身湿，什么也得不到。
“第一组，审讯开始。目标，易中海。”高材生看了一眼手里的名单，薄薄的嘴唇吐出第一个名字。
两个年轻公安立刻走到中院易中海的屋门前，“砰砰砰”地敲门。
“易师傅，出来一下，高专家要问话。”
屋里，一大妈正给易中海擦着脸，听到这不带丝毫敬意的敲门声，手里的毛巾都拧出水来。
易中海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那张刚刚恢复了点血色的脸，瞬间又变得铁青。
他披上衣服，在一大妈的帮助下，用轮椅推出了屋门。
高材生没有请他坐，就在院子中央，那棵被当成“一号勘查区”中心点的老槐树下，让他站着。
“易中海，男，五十二岁，红星轧钢厂八级钳工，劳动模范。”
高材生低头看着手里的记录本，像是在宣读一份判决书，
“根据卷宗，你在李伟和何雨水的事件中，扮演了‘媒人’和‘推手’的角色。事发后，你的证词里，充满了‘我看那孩子可怜’、‘我是一片好心’这类主观情绪化的表达。”
“现在，我需要你抛开所有个人感情，用最客观的语言，复述你撮合李伟与何雨水的全部过程。”
“包括每一次谈话的时间、地点、内容，以及李伟给你的每一次反馈。一个字都不能错。”
这番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当着全院所有暗中窥探的邻居的面，将易中海那身“德高望重”的外衣，狠狠划开了一道口子。
易中海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这辈子，何曾受过这种当众的羞辱？
他想发作，想拿出自己劳动模范的架子，可当他对上高材生那双金丝眼镜后冰冷无波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那眼神告诉他，他引以为傲的所有身份、资历，在这个人面前，一文不值。
“我……我……”易中海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想不起来？”高材生推了推眼镜，“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你就在这儿呆着想，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说，想不起来，你以后的饭也就别吃了。
下一位，三大爷，阎埠贵。”
三大爷阎埠贵刚从屋里探出个脑袋，想看看易中海的笑话，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吓得一个哆嗦，差点把门牙磕在门框上。
他挤出一脸谄媚的笑，小跑着过来：“哎，高专家，您叫我？”
高材生指了指旁边一个正在记录的公安：“把你家那把算盘交出来。”
“啊？”阎埠贵懵了，“高专家，这……这算盘是我吃饭的家伙，我……”
“根据多名证人，包括何雨水的口供证实，她在高烧昏迷期间，一直能听到你家算盘的声音。”
“这证明，你家的算盘声，是案发期间，这个院子里最稳定、持续时间最长的‘背景音’。”
高材生冷冷地看着他，“我们要对算盘珠的材质、磨损程度，以及你拨打算盘的频率和力度进行分析，用以校对所有人的口供时间线。现在，它是物证。你有意见吗？”
阎埠贵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那点引以为傲的精明算计，在对方这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科学”逻辑面前，被碾得粉碎。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那把传家宝似的算盘，被一个公安用物证袋装起来，贴上封条，拿走了。
接下来，是许大茂。
他被两个公安从屋里“请”了出来，高材生的问题更加尖锐：“许大茂，放映员，经常下乡。根据记录，你是院里社会关系最复杂的人之一。”
“现在，把你从王媒婆死前三天，到今天为止，接触过的所有人，无论男女老少，全部列一个名单出来。我们会逐一核实。”
许大茂吓得腿都软了。
他那些下乡时勾搭的小寡妇，收受的土特产，要是被这么一查，他这放映员的位子还要不要了？
整个四合院，彻底乱了套。
在高材生这不讲情面、不按常理出牌的“科学办案”面前，所有人都被扒掉了那层虚伪的面具，露出了最狼狈、最不堪的底色。
对“京城大侠”的恐惧，暂时被眼前这个油盐不进、比阎王还难伺候的“活阎王”给取代了。
最后，高材生下达了最让整个院子炸锅的命令。
“第三组，搜查所有住户房间，重点采集毛发、皮屑、以及所有带字的纸张。尤其是何家。”
“不行！”
一声怒吼，何雨柱像一头被激怒的熊，从屋里冲了出来，张开双臂，死死地堵在自家门口。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高材生：“我妹妹病着！她需要休息！你们不能进去！”
高材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对身边的两个公安使了个眼色。
那两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像铁钳一样架住了何雨柱的胳膊。
“姓高的！你干什么！放开我！”
何雨柱疯狂挣扎，可那两个公安都是部队里下来的好手，他一个厨子，哪里是对手。
高材生缓步走到他面前，声音冷得像冰：“何雨柱同志，我提醒你，妨碍公务，罪加一等。”
“你妹妹的房间，我们不仅要搜，还要对她本人进行身体检查。如果你不想她被我们用担架‘请’回局里，在几十个男同志的注视下完成检查，我劝你，最好合作。”
这番话，恶毒，且充满了羞辱的意味。
何雨柱的挣扎，瞬间停止了。
他那张涨得通红的脸，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眶里几乎要迸出血来。
他可以跟人打架，可以跟人拼命，但他不能让他妹妹受这种侮辱！
“好……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高大的身躯，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颓然地垂了下去。
高材生嘴角勾起一抹胜利的弧度。
他挥了挥手，技术人员立刻鱼贯而入，开始对那间狭小昏暗的屋子，进行地毯式的搜查。
院子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高材生这雷霆万钧的手段给震住了。
易中海坐在槐树下，脸色变幻不定，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谁也没察觉到的阴狠。
折腾了整整一个上午，高材生的助手拿着一个全新的、写满了各种数据的记录本，走到了他身边。
“高专家，所有住户的初步筛查和物证采集已经完成。这是何雨水房间的现场勘查报告，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痕迹。她的体温、脉搏，都符合一个重病初愈患者的体征。”
高材生接过报告，看都没看，只是将目光投向了那扇敞开的、飘散出浓重药味的屋门。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两个手下拦在外围、满脸屈辱与不甘的赵卫国，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属于胜利者的、居高临下的微笑。
“赵队，看到了吗？这就是科学的力量。把所有不可能的伪装都剥去，剩下的，无论多么不可思议，都是真相。”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一尘不染的衣领，迈步走向何家的屋门。
“好了，外围的‘噪音’都清理干净了。现在，轮到你那个被你当成宝贝的‘核心嫌疑人’了。”
他停在门口，转过头，那双冷静的眸子里，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芒。
“让我来亲自给她做个‘体检’，用最严谨的心理学和逻辑学，看看她那小小的脑袋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也看看她，到底病得有多重。”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要去会见一个最重要的犯人，迈步走进了那间被浓重药味和阴影笼罩的屋子。
屋门在他身后，被助手轻轻关上，隔绝了院里所有的视线。
那一刻，站在院中的赵卫国，心脏毫无征兆地，狠狠一跳。
他突然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这个自负的专家，不是走进了审讯室。
他是自己走进了屠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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