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雨水走出电话亭，，径直走向了附近一处早已废弃的、堆满了建筑垃圾的空地。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站在一堆碎砖和生了锈的钢筋之上。
那身洗得发白的棉袄，在冬日惨淡的光线下，让她那纤弱的身影显得愈发孤寂，仿佛是这片废墟中唯一有生命，却又比废墟本身更加荒凉的存在。
寒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在她脚边打着旋，却似乎有无形的屏障，让她身上不沾染一丝一毫的污秽。
不到五分钟，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空地的入口。
来人约莫四十岁，中等身材，一张最普通不过的大众脸，丢进人堆里绝不会被看第二眼。
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工装，脚上的旧皮鞋沾满了泥点，看起来就像是附近哪个工厂里刚下班的普通工人。
然而，他走进这片废墟的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军人般的精准与沉稳。
他目光如电，在第一时间就锁定了站在瓦砾堆顶端的那个少女。
他走到距离何雨水五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单膝下跪。
他低着头，声音沉稳得像一块磐石，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绝对的服从与敬畏。
“京字头，乙组统领，代号‘山鸡’，见过执刀人。”
他顿了顿，抬起头，那双本该平平无奇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压抑的怒火与悲恸，“‘胶皮’用生命传回的讯息，我们……收到了。他走得很体面，请您放心。暗棋三百七十二人，已全部就位。请执刀人，下令。”
何雨水没有看他，她的目光依旧遥遥地望着远方那片灰蒙蒙的天际，仿佛在透过这片天空，审视着整个四九城的命运。
她的声音，比这冬日最冷的寒风还要冰冷，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波动，仿佛是神明通过她的口，降下了神谕。
“我不要听报告，我只要结果。”
山鸡的心脏猛地一缩。
何雨水缓缓地，将那双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眸子，从远方收回，垂下，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没有居高临下，却带着一种足以将钢铁都碾成粉末的、神灵般的绝对威压。
“天黑之前，我要知道是谁动的手。挖地三尺，把四九城所有的老鼠，都给我从洞里翻出来。”
她的声音很轻，却如同万钧雷霆，狠狠砸在山鸡的灵魂深处。
“找不到……”她微微停顿，那双黑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无尽的星辰在崩塌、毁灭，“……就让整个四九城的地下世界，给他陪葬。”
轰——！
山鸡被这道神谕般的命令震得心头狂颤，一股战栗从脊椎骨瞬间窜遍全身。
他跟随过那位夫人，经历过尸山血海的年代，他以为自己早已见识过这世间最极致的霸道与威严。
可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神罚。
这不是命令，这是宣判。
对整个京城地下世界的……死刑判决。
他猛地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想要提醒这位年轻的执刀人，如此规模的清洗会引发何等可怕的动荡与后果。
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那双眼睛时，他所有的话，都被瞬间冻结在了喉咙里。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原本清冷的黑色瞳孔，不知何时，已经被一种诡异的、燃烧着的暗金色所取代。
那金色，不是黄金的璀璨，而是神佛塑像历经千年香火，在悲悯与威严的交织中，沉淀出的、不容亵渎的琉璃色。
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山鸡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身经百战的铁血战士，而是一个跪在神殿前的、最卑微的凡人。
他毫不怀疑，只要对方一个念头，自己的灵魂都会被这双眼睛彻底焚烧成灰烬。
“属下……遵命！”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四个字，随后重重地，将头磕在了冰冷的土地上。
何雨水不再看他，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手腕上那只名为“凤栖”的玉镯，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却清晰地传遍了这片废墟的每一个角落。
“代号：清洗。”
“去吧。”
山鸡再次重重叩首，起身，转身，如来时一般，悄无声声地消失在了废墟的入口。
随着他的离去，一场史无前例的血色风暴，在这座古老的城市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黑市，一个藏在胡同最深处、乌烟瘴气的地下赌档里，十几个光着膀子、满身刺青的地痞流氓正围着一张破旧的方桌，为了一点赌资叫骂得面红耳赤，空气中充满了汗臭、烟味和劣质酒精的味道。
厚重的棉门帘一掀，光线暗了暗。
几个挎着菜篮子，穿着臃肿棉袄的大妈，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她们看起来就像是刚从菜市场回来的普通家庭妇女，脸上带着市井小民特有的、略带讨好的笑容。
“几位大哥，劳驾，行个方便。”为首的大妈脸上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刚买的白菜，又新鲜又便宜，几位大哥要不要带两斤回去？”
一个正输得红了眼的赌徒不耐烦地一拍桌子，将手里的牌九狠狠砸在桌上，对着她们吼道：“滚滚滚！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他妈在这儿捣乱，晦气！”
话音未落。
为首那个大妈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前一秒还满是谦卑与讨好的眼睛，在这一刹那，变得比冰窖里的寒冰还要冷。
她手中的那个装满了白菜和胡萝卜的竹编菜篮子，在她手中猛地抡起，划出一道沉重的、带着风声的弧线，狠狠地砸在了那个开口骂人的赌徒头上！
“砰！”
一声闷响，像是砸烂了一个熟透的西瓜。
那个赌徒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双眼翻白，软软地瘫了下去。
篮子里的白菜、萝卜混合着温热的、猩红的血液和脑浆，飞溅得到处都是，几片沾血的白菜叶子，甚至黏在了对面赌徒惊骇欲绝的脸上。
整个赌档，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血腥无比的一幕吓傻了。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
其余几个“大妈”在同一时刻动了。
她们的动作，快得根本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甚至快得不像人类！
一个大妈手中的秤杆，如同一杆短枪，精准无比地捅穿了一个刚想拔刀的流氓的手腕；
另一个大妈看似随意地将手中一捆刚买的大葱甩出，那看似柔软的大葱，在她手中却绷得笔直如铁棍，狠狠抽在另一个人的膝盖上，清脆的骨裂声响彻整个屋子！
她们不出声，不叫骂，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们就像一群沉默的、高效的、来自地狱的修罗。
她们手中的菜篮子、秤杆、擀面杖，这些最富生活气息的日常用品，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最残酷、最致命的凶器。
赌档的头目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怪叫一声，掀翻桌子，转身就想从后门逃跑。
可他刚跑出两步，就被两个“大妈”一左一右地按在了地上。
为首的大妈缓缓走过来，抬起她那只穿着厚重棉鞋的脚，一脚踩在了他那只戴着金戒指的手背上。
然后，她脚尖开始用力，缓缓地，碾动。
“咔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令人牙酸的、清脆的骨裂声，在死寂的屋子里响起。
那头目的手指，被一根一根，硬生生踩成了肉泥。
“啊——！”
撕心裂肺的惨嚎，终于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大妈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她俯下身，用一种讨论今天白菜多少钱一斤的平淡语气，冷冷地问道：“今天凌晨，东单菜市场旁边那条胡同，谁干的？”
那头目在剧痛中几乎昏厥，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只是涕泪横流地哀嚎：“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姑奶奶，饶命啊！”
大妈没有再问第二遍。
她只是冷冷地站起身，对着身后的人摆了摆手，转身，带着人，挎着她们那还在滴血的菜篮子，像来时一样，笑呵呵地走了出去，仿佛只是串错了门。
她们走后，屋子里，只留下一地断手断脚、哀嚎不已的活口，和那股永远也散不去的、混杂着白菜与血腥的诡异气味。
同一时刻，四九城数十个不为人知的阴暗角落里，几乎完全相同的场景，正在同步上演。
那些平日里最不起眼的、最被人瞧不起的市井小民，在这一刻，尽数化身为从地狱归来的索命修罗。
一个掏粪工，用他的粪勺，将一个放高利贷的脑袋砸进了粪桶里，反复按压。
一个磨刀师傅，用他磨得最快的一把菜刀，在一个妓馆老板的脸上，刻下了一朵精致的血色莲花。
一个送煤的工人，将一个黑市牙行的管事，像一块煤饼一样，活生生塞进了他自家的煤堆里。
他们用最朴实的工具，施展着最残酷的暴行。
他们沉默，高效，精准。
他们不杀人，只制造痛苦。
他们不为钱，只为……一个答案。
一张无形的、由鲜血和恐惧编织而成的巨大蛛网，在短短半个小时内，便笼罩了整个京城的地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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