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树林深处,光线被浓密的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湿漉漉的昏暗。浑浊的泥水没过小腿,每一步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噗嗤”声和巨大的吸力。腐败的落叶和盘根错节的呼吸根纠缠着脚踝,如同无数双来自地狱的冰冷手掌,试图将人拖入这片无底的泥沼。
林锋走在队伍最前方,肋下的伤口在每一次艰难的拔腿动作中,都如同被钝刀反复切割。剧痛让他的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着从树叶滴落的冰冷雨水,不断滑落。他的呼吸沉重而急促,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白。但他眼神中的火焰未曾熄灭,反而因这恶劣的环境和近在咫尺的目标而燃烧得更加炽烈。合金军刺紧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是唯一的支撑。
“跟紧!注意脚下!” 林锋的声音压得极低,在寂静的丛林中却异常清晰。他凭借刚才在船上的观察记忆和特种兵对方向的敏锐直觉,引领着队伍在迷宫般的红树林中艰难穿行,目标直指日军卸货的那片稍高滩地。
队员们紧随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冰冷的泥泞中跋涉。沉重的装备、湿透的衣物、刺骨的寒意,以及脚下这令人绝望的泥潭,都在疯狂地消耗着他们的体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腐烂气息和肺部灼烧般的疼痛。但他们咬紧牙关,没有人抱怨,只有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咳嗽声在林中回荡。每个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前方,眼中燃烧着刻骨的仇恨和一丝即将复仇的兴奋。
“连长…林队,前面好像有脚印!” 负责尖兵侦察的“泥鳅”突然停下,蹲下身,指着前方泥水中几处相对清晰的、带着明显胶鞋底纹路的脚印痕迹,声音带着一丝激动。脚印延伸的方向,正是他们前进的方位!
“是鬼子的!九八式军靴的底纹!” 水生凑近辨认,低声确认。这无疑是最直接的指引!队员们精神一振,疲惫感似乎都减轻了几分。
“好!顺着脚印追!保持警惕!” 林锋心中也是一紧,但更多的是杀意翻涌。敌人就在前方!
队伍循着脚印的指引,速度加快了一些。然而,这片被日军选中的登陆点,绝非坦途。脚印很快消失在更加茂密的红树林深处,取而代之的是被踩踏得一片狼藉的烂泥地、折断的树枝和明显被清理过的痕迹——显然,日军在搬运那些沉重的密封箱时,也开辟了一条临时的“通道”。
“这边!” 水生根据折断树枝的新鲜程度和泥地翻动的痕迹,迅速判断出方向。林锋点头认可,队伍继续深入。
突然!
“啊!” 一声压抑的痛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从队伍侧后方传来!
众人猛地一惊,迅速隐蔽到树干和根瘤后,枪口警惕地指向四周。
只见一名走在队伍外侧的年轻队员,此刻正痛苦地倒在一片相对平坦的泥水里,双手死死捂住右腿小腿!鲜血正从他指缝间汩汩涌出,染红了浑浊的泥水!一根近乎透明的、极其纤细的金属丝线,一端缠在他脚踝上,另一端则诡异地消失在旁边的树根缝隙里!
“别动!” 林锋瞳孔骤缩,厉声低喝!他立刻认出那是什么——绊发式反步兵雷的绊线!
“是地雷!鬼子布了雷!” 水生也瞬间反应过来,声音带着后怕和愤怒!
“工兵!快!” 林锋强忍伤痛,迅速冲到受伤队员身边,一边示意其他人绝对不要靠近那片区域,一边召唤队伍里懂爆破的队员(由一名有工兵经验的队员兼任)。
那名工兵队员脸色凝重,小心翼翼地匍匐过来,动作轻得像狸猫。他仔细检查了缠在队员脚踝上的绊线走向,又顺着线头消失的方向,用匕首极其谨慎地拨开覆盖的枯叶和淤泥。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只见在那名倒地的队员脚边不到半尺的泥水里,赫然埋着一颗圆盘状的、涂着黄绿色伪装漆的金属地雷!绊线的另一端,就连接在它的触发引信上!刚才队员的脚,只要再往前移动几厘米,或者身体晃动幅度再大一点,这颗地雷就会瞬间爆炸!而在地雷周围,还有几根极其隐蔽的、同样近乎透明的绊线呈辐射状延伸出去,连接着附近几棵树的根部——显然,这是一个连环绊雷陷阱!一旦触发一颗,周围的几颗会同时殉爆,将这片区域彻底变成死亡地带!
“妈的!小鬼子真毒!” 工兵队员低声咒骂,声音带着颤抖。他屏住呼吸,用匕首极其小心地割断缠在队员脚踝上的绊线(先解除最直接的威胁),然后开始用更细的探针和手指,一点点清理地雷周围的淤泥,寻找安全解除引信的方法。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受伤的队员死死咬住衣领,强忍着剧痛和巨大的恐惧,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雨滴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受伤队员粗重的喘息,以及工兵队员紧张的心跳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工兵在死亡边缘操作。林锋肋下的伤口似乎也感知到了这极度的紧张,痛楚更加剧烈,但他必须保持绝对的冷静。
几分钟后,工兵队员终于长长吁了一口气,浑身被冷汗湿透。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颗解除了引信的九九式木壳反步兵地雷,轻轻放到一边。“暂时安全了…但这片区域肯定还有!”
危机暂时解除,但代价已经付出。受伤队员的小腿被锋利的金属丝割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淋漓。老周立刻上前进行紧急包扎止血,但队员短时间内已无法行走。
“小鬼子…果然训练有素…” 水生看着那颗狰狞的地雷和受伤的战友,咬牙切齿。这陷阱布置得极其阴险专业,利用红树林复杂环境和视觉误差,专为迟滞和杀伤追击者。
“他们知道有人可能会追来。” 林锋的声音冰冷,目光扫视着周围幽暗的丛林,“这更说明,他们携带的东西见不得光,绝不能暴露!也说明…我们追对了!”
“队长,前面还有动静!” 负责侧翼警戒的“石头”突然压低声音报告,指着更深处红树林的方向。众人凝神细听,透过风雨声和红树林特有的窸窣声,隐约传来日语短促的呵斥声、沉重的金属箱拖拽摩擦声,以及…一种低沉的、类似电机或抽气泵的嗡嗡声!
这声音让林锋心头猛地一沉!敌人在搬运密封箱!而且那嗡嗡声…很可能是某种设备在启动?难道他们在准备现场释放?或者是在给什么装置充能?
“没时间了!” 林锋眼中寒光爆射,之前的谨慎被巨大的紧迫感取代,“工兵,尽可能标记出安全路径!其他人,以战斗小组分散,交替掩护前进!注意脚下和绊线!水生,带两个人负责伤员!目标——前方声音来源!快!”
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杀气腾腾。工兵用匕首在树根上刻下醒目的标记,指引避开已知雷区。队员们三人一组,利用红树林密集的树干和根瘤作为掩护,相互警戒着脚下和前方,如同猎食的狼群,悄无声息却又带着致命的威胁,向着那代表着死亡根源的嗡嗡声和搬运声,再次扑入更加幽深、更加危险的红树林深处。
泥泞、陷阱、伤痛,都无法阻挡他们前进的脚步。因为前方,是必须被摧毁的毒牙!林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冷汗,合金军刺的锋刃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点幽芒。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刻骨的杀意,踏上了工兵标记出的路径。每一步,都离那地狱的源头更近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