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焰触上眉心的刹那，苏清绾只觉魂魄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往无底深渊拖去。可就在意识即将溃散之际，体内某处沉寂已久的脉络骤然一震，一道银光自心口炸开，如星火燎原，点燃了残存的神识。
她没死。
不是因为林玄风手下留情，而是那朵寄生在她血脉中的符花，在黑焰入体的瞬间，竟与她体内那丝微弱的银色脉络剧烈共鸣。仿佛宿敌相逢，又似故人重逢，二者交锋不过一瞬，符花便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哀鸣，凹陷的花瓣边缘裂开一道细纹，渗出一滴淡银血珠。
这血珠落地无声，却让笼罩全场的黑雾微微一滞。
苏清绾的意识在识海中缓缓凝聚，眼前浮现出一片月色下的溪流。水波轻漾，映着少年背影。那人肩头带伤，发丝凌乱，却仍挺直脊背，像一杆不肯倒下的枪。她蹲在他身旁，指尖沾着药粉，小心翼翼地为他包扎。那时他忽然侧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若有一日我堕入黑暗，望你为我留一盏灯。”
她当时只是红了脸，嗔他胡言乱语。
可如今，那盏灯从未熄灭。
她看见自己伸出手，指尖轻触识海中的那盏心灯。灯火摇曳，映出她苍白的面容。她忽然笑了，轻声回应：“灯一直都在。”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斩断了最后一丝犹豫。
护住他。
这三个字不是祈求，不是祷告，而是她以残存神识凝聚出的誓言。她不再挣扎，不再恐惧，也不再奢望活着走出这片战场。她只愿在命尽之前，为他争得一线生机。
银色脉络随心意流转，每动一分，胸前符花便更深凹陷一寸，痛如万针穿心。可她已感觉不到疼。她的指尖缓缓抬起，划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面勾勒出一道残缺的弧线——那是云逸尘曾教她防身用的“九曜离光阵”起手势。此阵本需九重灵力叠加，方能成形，她如今灵脉枯竭，连第一重都难以完成。
但她偏要画。
哪怕只画半道。
血痕蜿蜒，符纹未成，却已泛起微弱灵光。那光极淡，如同风中残烛，却偏偏刺破了黑雾的一角。林玄风掌心的引魂火一阵颤动，似有不稳之兆。
“嗯？”他眉头微皱，低头看向苏清绾，“你竟敢反抗？”
苏清绾没有回答。她只是缓缓抬头，目光穿透层层黑雾，直直望向被束缚在地的云逸尘。他七窍渗血，双目紧闭，似已陷入昏迷。可她知道，他还醒着。他的呼吸虽弱，却始终未乱。他的手指仍在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她指尖的血痕。
她笑了。
嘴角带血，却笑得温柔。
然后，她以头触地，将最后一丝灵力注入那道残符。
嗡——
一声轻鸣，如琴弦乍断。
地面血符骤然亮起，虽只一瞬，却让黑雾领域出现毫秒级凝滞。楚寒贴地的手掌猛地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惊异。慕容雪伏地未动，指尖却微微抽搐，似有所感。而云逸尘，在那灵光闪现的刹那，睫毛剧烈一抖，猛然睁眼。
他看见了。
看见她以头触地，看见她发间青丝寸寸转白，看见她嘴角那抹带血的笑。
他想吼，想挣，想冲破一切束缚扑到她身边。可黑雾如铁锁，将他死死钉在原地。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性命一点一点燃尽，只为替他点亮那盏灯。
“苏清绾！”他嘶吼，声音沙哑如裂帛。
她听见了。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她在识海深处低语：“逸尘，这次换我信你。”
话音落，血符熄。
可就在这死寂之中，林玄风头顶的钟影，恰巧响了第三声。
余音未散，黑雾再次凝滞。
云逸尘瞳孔骤缩，死死盯着林玄风左肩——那道被他剑锋撕裂的伤口，在黑雾退散的瞬间，清晰暴露在视野中。而楚寒掌心那个用血画出的“三”字，正随着钟声微微发烫。
机会。
真正的机会。
他咬破舌尖，强行压下喉间翻涌的血腥，将残存神识凝聚于双眼。他不能动，不能言，但他能看，能记，能等。
等下一个三声钟响。
等下一次黑雾凝滞。
等她用命换来的这一线生机。
林玄风察觉异样，冷哼一声，林玄风掌心引魂火再度凝聚：“垂死挣扎，也敢妄图乱我大阵？”他五指收拢，黑雾重新翻涌，欲将那丝灵光彻底碾灭。
可就在这时，苏清绾的手指忽然动了。
不是幻觉。
她本已软倒的身体，竟缓缓撑起一丝弧度。白发垂落，遮住她半边脸颊，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她盯着林玄风，一字一句，声音轻如耳语，却字字如钉：
“你……杀不了他。”
林玄风一怔，随即嗤笑：“就凭你这将死之躯？”
“凭我不死。”她缓缓抬手，指尖再次划过掌心，鲜血淋漓，“凭我……宁可自毁灵脉，也要护他周全。”
话音落，她胸前符花猛然一震，裂纹蔓延，银血如泉涌出。那血不落地，反悬浮空中，化作点点星芒，环绕她周身，形成一层极薄的灵光护罩。
黑雾撞上护罩，竟发出“滋滋”声响，如雪遇沸汤，寸寸消融。
林玄风脸色终于变了。
“你竟觉醒了灵体本源？！”
苏清绾不答，只是望着云逸尘的方向，嘴角再次扬起。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灵体超载，血脉逆流，每多撑一刻，便是对魂魄的千刀万剐。可她不在乎。
她只在乎，他能不能看见。
看见她的决心。
看见她终于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保护的苏家千金，而是愿意为他赴死的苏清绾。
云逸尘死死盯着她，眼中血丝密布，拳头紧握到指甲断裂。他想冲她喊一句“别傻”，可他知道，她不会听。他也知道，若换作是他，他也会做同样的事。
所以，他闭上了眼。
再睁开时，眸中已无悲怒，只剩决意。
他在等。
等钟声。
等破绽。
等她用命换来的机会。
林玄风怒极反笑：“好！好一个痴情女子！今日我便让你亲眼看着，他是如何在你面前灰飞烟灭！”他掌心引魂火骤然炽盛，黑雾如潮涌起，直扑云逸尘面门。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清绾猛然抬头，白发飞扬，银瞳乍现。
她以指尖为笔，以血为墨，在空中划出最后一道符纹。
残缺。
不成阵。
却偏偏引动了天地间一丝微弱共鸣。
黑雾领域，第三次凝滞。
云逸尘睁开眼。
楚寒掌心的“三”字，正在发烫。
林玄风左肩的伤口，暴露无遗。
苏清绾嘴角溢血，却笑得灿烂。
她轻声说：“逸尘，动手。”
云逸尘的剑，缓缓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