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室尽头，那道持剑的冰影缓缓转过身来。
云逸尘的指尖还沾着自己未干的血，掌心金纹如烙铁般滚烫，几乎要烧穿皮肉。他没有退，反而向前半步，声音低得像是从地底挤出来的：“我回来了。”
冰影不动，可那张脸——那张本该埋在记忆深处、早已被风雪掩埋的脸——竟与父亲一模一样。眉骨的弧度，眼角的细纹，甚至连左耳那道幼年猎兽留下的旧疤，都分毫不差。
“不是幻象。”楚寒在门口低语，袖口蝎纹微微震颤，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这是用魂魄刻下的守灵印。”
慕容雪靠在门框上，毒气未清，脸色发青，却仍咬牙道：“别碰它！这种封印，触之即燃神魂！”
云逸尘没听。
他抬手，将掌心伤口对准冰影胸口，任鲜血滴落。血珠尚未落地，便被一股无形之力吸走，融入影中。刹那间，整座冰室嗡鸣大作，冰壁上的刻痕尽数亮起，如同星河倒灌。
冰影缓缓抬手，指尖点向云逸尘眉心。
一道血光炸开。
——
天旋地转。
云逸尘的意识被狠狠拽入一片血色长夜。
他看见了云城。
不是如今的断壁残垣，而是二十年前灯火通明的云城。城中央的祭坛上，九曜星图正在缓缓转动，天穹剑令悬浮半空，金光流转。那是云家镇族之宝，象征着四族盟约的信物。
可就在子时三刻，一道黑影悄然潜入。
那人披着林家护法的外袍，袖口却绣着幽冥宗的鬼面纹。他手中捧着一只青铜匣，匣中爬出无数细如发丝的黑虫，正是蚀灵蛊。蛊虫无声无息钻入守卫耳中，不过片刻，守卫双目翻白，反手斩向同僚。
混乱爆发。
云家高手纷纷倒下，不是死于外伤，而是丹田自爆，经脉逆流，状若走火入魔。
而那黑影，正一步步走向祭坛。
他伸手，取下天穹剑令，换上一枚仿制品。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破空而来！
云逸尘的父亲——云震岳，一身白袍染血，手持断刃杀至。他一剑劈开蛊匣，怒吼：“林玄风！你竟勾结魔门，毁我四族盟约！”
黑影冷笑，掀去兜帽。
正是林玄风。
“盟约？”他一脚踢飞云震岳，踩住其胸口，声音轻得像在谈情，“云震岳，你太天真了。这修仙界，从来只信实力，不信信义。”
云震岳挣扎着抬头：“你……你竟敢……”
“我敢。”林玄风抽出长剑，缓缓刺入对方丹田，“我还敢让你云家，永世不得翻身。”
云震岳痛得全身抽搐，却仍用尽最后力气，咬破舌尖，以血在地面疾书——
“尘儿速逃。”
血字写完，林玄风一剑穿心。
云震岳倒下，双眼未闭，死死盯着门口方向，仿佛还能看见那个被奶娘抱走的幼子。
——
“啊——！”
云逸尘猛然跪地，双目溢血，十指深深抠进冰面。
他回来了。
不是梦。
是血淋淋的真相。
楚寒冲上前想扶，却被一股暴虐的灵气震退三步。慕容雪靠在墙边，嘴唇发紫，低声道：“他在硬抗百人临死前的怨念……再这样下去，神识会碎。”
可云逸尘没松手。
他死死攥着那卷竹简，指节发白，仿佛那是父亲最后的骨血。
竹简上的冰壳已完全碎裂，露出内里暗红如血的丝帛。那不是墨，是血。
云家满门上下一百三十七口的血。
他颤抖着展开，逐字读出——
“林玄风夜引魔门暗使入云城，以‘蚀灵蛊’乱我族心脉，伪作走火入魔之象；天穹剑令信物被调包，四家族约已破；我儿逸尘，若见此书，切记——剑令非器，乃信也。信毁，则盟灭。林玄风野心滔天，必图苏家医典与慕容毒经，联合幽冥宗，欲炼‘万魂归墟阵’，夺天地气运……”
字字如刀，剜心剔骨。
云逸尘的呼吸越来越重，每一口都带着血腥味。
他继续读——
“……若我儿尚存，切勿轻举妄动。林玄风已布天罗地网，只等你现身。唯有一线生机——苏家有女，名瑶月，心善如雪，或可为援。然切记，清绾勿近苏祠，祠中香火早被替换成‘梦魇引’，入者必受控……”
清绾？
云逸尘心头一震。那是苏瑶月的母亲，早年病逝。
可这血书上，竟提到了她？
他还想再看，可就在此时——
楚寒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他袖口的蝎纹，竟断裂了一截，黑血缓缓渗出。
“糟了。”楚寒咬牙，“这血书被设了魂契封印……谁读，谁的魂印就会映入仇者梦中。”
云逸尘猛地抬头。
“你是说……林玄风，现在就能知道我在这儿？”
“不止。”楚寒脸色发白，“他能看见你看到的一切——包括这血书内容。”
话音未落，冰室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咔”响。
像是某种封印，被悄然松动。
云逸尘低头，发现石台背面有一行极小的刻痕，似乎是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
“剑令非器，信毁盟灭。”
他咬破指尖，蘸血在石台空白处写下——
“林玄风，我云逸尘若不灭你九族，誓不为人。”
血字刚落，掌心金纹猛然暴涨，金光与血字共鸣，竟在石台上烙下一道永不磨灭的印记。
与此同时，楚寒袖口最后一截蝎纹，轰然断裂。
黑血如泉涌出。
“你……你发的是逆天血誓。”楚寒抬头，眼神震惊，“这誓一旦立下，天地为证，若你不兑现……”
“那就让我魂飞魄散。”云逸尘站起身，将血书紧紧贴身藏好，声音冷得像冰，“正好，我早就不想活着了。”
他转身走向门口，脚步坚定。
可就在他抬脚的瞬间——
冰晶地面下，那具穿着云家长袍的尸体，手指忽然微微一动。
紧接着，第二具、第三具……数十具尸体的指尖，竟齐齐抽搐了一下。
最前方那具尸体的眼缝，缓缓裂开一道细缝。
云逸尘的脚步顿住。
楚寒低喝：“别回头！”
可已经晚了。
云逸尘缓缓转头，正对上那具尸体——
它的眼眶空洞，可嘴角，却缓缓向上扯开，露出一个不属于死人的笑容。
慕容雪猛地扑上来，一把拽住云逸尘手臂：“那是尸傀！它在模仿你爹！”
云逸尘没动。
他盯着那张脸，一字一句道：“我知道。”
“可它为什么……会笑？”
冰室温度骤降。
楚寒袖中的黑血滴落在地，竟在冰面上烧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洞。
云逸尘抬起手，掌心金纹灼烧如火。
他忽然冷笑：“它笑，是因为它知道——”
“我，已经入局了。”
冰下尸体的嘴角，咧得更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