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尘的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左手撑地才没彻底栽倒。他喉头一甜，硬是把那口血咽了回去。眼前那道裂开的地缝正不断翻涌黑气，像是大地张开了嘴，等着把他们一个个吞进去。
苏清绾靠在半塌的石壁边，指尖微微发颤，月华之力早已耗尽，连凝聚一丝光晕都做不到。她喘着气抬头，看见楚寒正用幡旗残杆撬出左肩的碎石，血顺着胳膊流到手肘，滴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慕容雪靠着另一侧断墙，声音沙哑，脸色比纸还白。她掌心那道灼痕还在冒烟，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烧过。
“你再动一下，我就把你这破旗当止血布撕了。”
楚寒咧嘴一笑：“行啊，等会儿林掌门杀过来，你就拿我这旗子摇两下，兴许他还真能收手喝茶。”
“闭嘴。”云逸尘低声道，慢慢坐直身子，把剑横放在膝上。他盯着远处裂缝中央的身影——林玄风仍站在那里，手掌按地，周身黑气如潮水般起伏，可动作却比刚才慢了一拍。
“他不是无敌。”云逸尘忽然开口，“刚才那一招，他自己也撑得够呛。”
苏清绾皱眉：“你是说……他每次放大招，都会伤到自己？”
“不止。”云逸尘缓缓抬手，摸了摸左肩伤口。血已经凝住，但皮肉下仍有种奇怪的滞涩感，像是经脉里卡了根刺。“他第一次分出三具傀儡时，额头上那个印记裂开，黑气往外喷得厉害。后来融合失败，嘴角立刻出血。现在这招更狠，可你看他手指——抖了一下。”
楚寒眯眼望去：“还真有。跟抽筋似的。”
“而且。”苏清绾接话，“他那黑气外溢快，回流慢。就像倒水进漏桶，补不上。”
“所以？”慕容雪冷笑，“我们指望他练功走火自爆？”
“不。”云逸尘摇头，“他是故意的。越强的招，反噬越大，但他还是要用——说明他也没退路了。”
空气静了一瞬。
楚寒突然笑出声：“兄弟，你这话听着怎么像在夸他敬业？‘为了绩效拼命加班，结果猝死工位’？”
“差不多。”云逸尘竟没反驳，“所以他怕拖。想速战速决。只要我们不让他一口气打死，他就得继续加码，直到把自己压垮。”
“那咱们就陪他演到底。”慕容雪撑着墙站起身，踉跄一步，又稳住了。“我不信他能一直这么疯下去。刚才我那只蚀骨蝶震的是傀儡识海，可音波传回来的时候，我也感觉到了——有股反冲劲儿撞在他自己神魂上。”
“你早不说？”楚寒瞪眼。
“我刚想起来！”她吼回去，“你以为我现在脑子多清楚？脑子里跟灌了浆糊一样！”
“行了。”云逸尘打断，“现在重点不是谁该背锅，是接下来怎么打。”
四人一时沉默。
头顶碎石簌簌掉落，远处裂缝中的低语声越来越响，像是无数人在同时念咒。林玄风的身影在黑雾中若隐若现，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他现在是在蓄力。”苏清绾轻声道，“但这种状态不可能持久。要么爆发，要么崩盘。”
“那就别让他爆发。”慕容雪咬牙，“我们不能正面扛。他要的是决战，我们就偏不给他机会。”
“你是说……躲？”楚寒挑眉。
“叫游击。”她翻了个白眼，“你懂不懂战术词汇？我们分头行动，轮流骚扰，逼他不断调整节奏。他每出一次大招，咱们就撤，等他喘气再上。反正他又不能分身追四个。”
楚寒吹了声口哨：“这招损是损了点，但……我喜欢。主打一个精神污染。”
“问题是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跑得动吗？”苏清绾看了眼自己的腿，又看向云逸尘肩上的伤。
云逸尘低头看着膝上的剑，忽然伸手抹过剑脊。一道微弱金光闪过，竟是从残余的九曜真经之力中榨出最后一丝灵韵。
“我不需要跑太快。”他说，“我只需要在他出手前，出现在他不想看到的地方。”
“那你负责勾引仇恨。”楚寒嘿嘿一笑，“我去背后放冷箭。上次那枚爆符我还藏了一半，虽然只剩个壳，但炸裤裆还是够用的。”
“你能不能正经点？”苏清绾扶额。
“战场上哪有正经人？”楚寒耸肩，“活下来的才是正经人。”
慕容雪忽然蹲下身，在地上划了几道线：“听我说。他现在脚下连着地脉，移动受限。但一旦我们逼他中断施法，他就得重新扎根。这段时间就是空档。”
她指尖点了点地面：“我可以把几只潜行蛊提前埋在这几处裂缝里。你们把他往这边逼，蛊虫自动触发，哪怕只是干扰半息，也能打断他结印。”
“风险呢？”云逸尘问。
“蛊毁人伤。”她淡淡道，“轻则经脉灼痛，重则当场呕血。但我现在这样，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不行。”苏清绾立刻反对，“你已经控蛊过度，再强行催动，可能会伤及本源！”
“那你说怎么办？”慕容雪猛地抬头，“坐着等他把我们都炼成傀儡？还是跪下求他高抬贵手？”
“没人让你拼命。”云逸尘声音不高，却让两人安静下来。“你的蛊可以设定时机，不用亲自操控。我们配合节奏，你只负责布置。”
慕容雪抿了抿唇，最终点头。
楚寒搓了搓手：“那我呢？总不能真拿个破旗子去戳人家屁股吧？”
“你还有三枚镇魂钉。”云逸尘道，“虽然威力不如之前，但钉入地脉仍能短暂扰乱灵气流向。只要他脚下一乱，动作就会迟半拍。”
“迟半拍？”楚寒撇嘴，“你当我这是精准计时器？”
“有苏姑娘在。”云逸尘看向她，“你能感知气息流动。他在什么时候准备发力，你会第一个知道。”
苏清绾怔了怔，随即明白过来：“我来报时。”
“对。”云逸尘点头，“你不需要出手，只需要告诉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楚寒啧了一声：“合着我是听指令放炮仗的？”
“不然呢？”慕容雪冷笑，“你以为你是主角？”
“我当然是配角！”楚寒理直气壮，“但我希望是个帅气的配角，至少临场发挥空间大点。”
“你想发挥？”云逸尘看了他一眼，“等他出招时，你负责把他往慕容雪的蛊阵里引。”
“哦。”楚寒瞬间蔫了，“合着我是诱饵。”
“准确说是‘移动标靶’。”苏清绾忍俊不禁。
“谢谢啊，这称呼更惨了。”
四人之间紧绷的气氛终于松动了些。
云逸尘环视三人：“记住，这一战不求一击制胜。我们只做一件事——让他比我们先倒下。”
“简单。”楚寒咧嘴，“咱们熬资历就行。他三十好几的人了，咱们才二十出头，论续航，他必输。”
“前提是别死在半路。”慕容雪冷冷补刀。
“哎，别扫兴。”楚寒摆手，“好不容易气氛轻松点。”
正说着，远处裂缝中的黑气忽然剧烈翻滚，林玄风缓缓抬起头，眼眶全黑，嘴角却扬起一丝诡异笑意。
他依旧没有动。
可那种压迫感，正在缓慢爬升。
“他快好了。”苏清绾低声说。
云逸尘缓缓站起，握紧手中长剑。膝盖还在发软，但他挺直了背。
“按计划来。”他说，“谁都不准逞强。活到最后的，才算赢。”
楚寒拄着幡旗站起来，顺手把最后一枚符箓塞进袖口内层。
慕容雪指尖微动，几只细小黑影悄然滑入地面裂缝。
苏清绾闭了闭眼，将残存的一丝月华之力沉入丹田，随时准备感应那一瞬的气息波动。
林玄风的手指微微抬起。
云逸尘迈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