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落地时,整个人像是被塞进了一口滚烫的油锅。四周嗡鸣不绝,不是风声,也不是虫鸣,而是成千上万只蛊虫在低频振翅,翅膀摩擦空气发出的那种让人牙酸的“沙沙”声,像有人拿指甲刮着铜盆绕着耳朵转圈。
她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没敢乱动脚下的地。低头一看,脚下踩的不是土,也不是石,是一层厚厚的东西——全是干瘪的虫壳,黑乎乎、脆生生,稍微一压就碎成粉末,腾起一股子腐甜味儿,闻着像是烂熟的蜜桃混了陈年药渣。
“这地方……怎么连个活人都没有?”她嘀咕了一句,话音刚落,嘴里那股甜腻劲儿猛地加重,喉咙口一麻,差点呛咳出来。
她立刻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来,脑子总算清醒了些。抬手掐了个印,指尖泛起淡淡青光,三十六道细如发丝的影子从她袖中飞出,在头顶盘旋一圈,迅速结成一道旋转屏障。
“啪!”
一只半透明的小虫撞上屏障,瞬间被弹开,落地时抽搐两下,化作一摊黑水。
“血纹蛊?”慕容雪眯起眼,“还是野生的?不对……这些家伙走路带节奏,整齐得跟阅兵似的。”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发现那些蛊虫爬行轨迹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以某种规律向同一个方向移动——正前方三百步外,一道幽深裂谷横亘在虫壳荒原尽头。更诡异的是,每隔九息,它们的步伐就会乱那么一瞬,像是信号断了一下。
“有主控?”她冷笑,“还玩心跳式放蛊?谁给你的勇气?”
她正要动手反向追踪,忽然脑子里“嗡”地一声,像是有人贴着耳膜吹气,柔柔地说:“你本可凌驾万蛊之上……何必屈居人后?”
声音软得能滴出水来,偏偏每一个字都戳在她心窝里。
她瞳孔一缩,立刻切断灵识连接,反手从腰间取下一枚拇指大小的玉瓶,拔开塞子,将里面那只通体漆黑、形如蚕蛹的蛊虫拍进眉心。
“啊!”她闷哼一声,额头青筋暴起,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这是她自炼的“断梦蛊”,专克幻听幻视。一旦入脑,会模拟最痛苦的记忆场景逼人清醒——此刻她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岁那年,第一次施蛊失败,族老当众摔了她的蛊鼎,骂她“天生邪骨,不配掌令”。
可那声音居然还在。
“你辛苦修炼,为的不就是让人看得起吗?可你看那云逸尘,身边美人环绕,你拼死拼活,他也未必多看你一眼。”
“闭嘴!”慕容雪怒喝,一掌拍向自己胸口,震得气血翻涌,总算把那股阴柔的声音压了下去。
她喘着粗气,盯着远处裂谷,眼神变了。不再是单纯的警惕,而是掺了一丝动摇。
就在这时,眼前的空气忽然扭曲,一道光影浮现:她站在高台之上,周身银光流转,万千蛊虫俯首称臣。而云逸尘站在台下,抬头望着她,眼中满是震撼与惊艳。
画面一转,她手中捧着一部古卷,封皮上写着《蜕命蛊典》四个字。旁边浮现出一行小字:“吞亲者血,噬敌者魂,可逆生死,改命换运。”
“只要你走进核心,它就是你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温柔,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诱惑,“你母亲没能完成的事,你可以。”
慕容雪的手指微微颤抖。
她慢慢从怀中取出一枚血红色的蛊卵,表面布满细密裂纹,像是随时会碎。这是她母亲临终前塞进她手里的,说是“最后的路”。这些年她一直没敢用,总觉得用了,就等于承认自己走投无路。
“娘……”她低声呢喃,“你说过,蛊术不是害人的手段,是救人的方式。可若不用它争一口气,别人只会当你是个毒女人,避之不及。”
睁开眼时,她嘴角扬起一抹笑,不是得意,也不是疯狂,而是一种决绝。
“若连本心都守不住,还谈什么掌控万蛊?”
话音未落,她五指收紧,将那枚血蛊捏得粉碎。猩红液体顺着指缝流下,滴落在虫壳地上,竟没有渗透,反而像活物般蜿蜒爬行,迅速勾勒出一个复杂的阵纹。
“逆噬阵,启。”
随着她一声轻喝,阵纹骤然亮起暗红色光芒,如同地下燃起的冥火。周围的蛊虫像是受到了召唤,纷纷调转方向,朝她蜂拥而来。
第一波撞上护体屏障时,她感觉像是被人拿锤子砸了肩膀,闷痛难忍。第二波接踵而至,屏障开始出现裂痕。第三波冲来时,她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但她没退。
反而笑了。
“来啊,看看是谁吃掉谁。”
她抬起手,将剩余的血蛊残液抹在唇上,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一瞬间,她的气息变了。不再是清冷少女的味道,而是一种混合着铁锈与花香的诡异气息,像是暴雨前夜盛开的曼陀罗。
蛊群的攻势突然一滞。
仿佛……它们也怕了。
慕容雪缓缓站起身,尽管双腿还在发抖,但她一步步往前走,每一步落下,逆噬阵的红光就强上一分。那些原本扑杀的蛊虫开始迟疑,有的甚至原地打转,像是失去了指令。
“九息一弱……现在是第七息。”她数着节奏,目光锁定裂谷入口,“再有两息,信号中断,我就能冲进去。”
第八息。
她加快脚步。
第九息。
整个空间仿佛静了一瞬,连虫翼的震动都停了。
就在这一刹那,她猛然提速,冲向裂谷。身后蛊潮如浪,紧追不舍。
可就在她即将踏入幽谷的瞬间,地面猛地一震。
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扑倒。手掌撑地时,触到一块硬物。
低头一看,是一块半埋在虫壳中的石碑碎片,上面刻着几个字:
“命途交汇之处,非人非物,乃因果之眼。”
字迹斑驳,却莫名熟悉。
她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细想,背后轰然巨响——蛊潮已至。
她咬牙,抓起碎片塞进怀里,头也不回地冲进裂谷深处。
风在耳边呼啸,身后的虫群越来越近,她能感觉到有几只已经爬上她的裙角,正试图钻入衣袖。
她没有甩开它们。
反而低声道:“既然你们想跟我走……那就一起吧。”
她抬起手,指尖划过手臂,鲜血渗出。那些蛊虫立刻被吸引,纷纷涌向伤口,却没有啃噬,而是围绕着血迹盘旋,像是在……吸收。
她的皮肤开始泛起一层淡淡的银光。
裂谷尽头,一道幽蓝色的光柱从天而降,照在一座孤零零的祭坛上。祭坛中央,悬浮着一颗卵形晶核,正缓慢跳动,每一次跳动,都让她的蛊种剧烈震颤。
“就是你……在说话?”她盯着晶核,一步步走近。
突然,祭坛周围升起一圈黑雾,雾中浮现出无数模糊的人影,全都低着头,双手捧蛊,像是在朝拜。
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来了。”
慕容雪停下脚步,抹去嘴角血迹,冷冷道:“我来拿属于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