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夜猫这样一说,朱大常顿时傻了。他说,张队长,你不会跟我开玩笑吧,白木村那么多人在看守所里,难道你们准备全部枪毙吗?村里反对的人也肯定不少,难道你们能全部打死?
朱大常是被夜猫的恶名吓坏了。其实他也清楚,就算给夜猫一百个胆,夜猫也不敢做这样的烂事。但是,谁又能保证,夜猫不会把罪行做得最重,把白木村的人往死里整呢?
夜猫只要多送一个人进刑场,对于白木村来说就是多一个悲剧。有的人或许会说,一切依法办事,这些人咎由自取,但是人活在这世界上,就是位置决定大脑,站在哪一边就为哪一边说话。
朱大常的位置肯定是站在白木村这边的,不用想。他巴不得我们对白木村的村民处理得越轻越好,最好一个都不要判死刑。
“都是一堆垃圾,死了这个世界才干净。”夜猫冷冷地说,这些人留来干什么,占用监狱的指标、浪费国家的粮食吗?
所以说,站的角度不一样,想法就不一样。朱大常希望他的乡亲少被判几个、少几个死刑;夜猫则希望全部判重刑、能枪毙完最好。
朱大常被夜猫逼到了角落里,他感觉实在抵挡不住我们两个人的夹击,就连忙拨通他们副局长吴小杰的电话,谁知道吴小杰说他在晋衔培训,暂时管不了这个事。朱大常没办法又拨打了他们肖啸局长的电话,可是电话那头,好像肖啸有点不耐烦,说两镇先解决,不行再由邛山对新光,两个县坐下来谈。
我估计,肖啸还在记恨方轻源的那一拳,不想见邛山的人。
“就这样吧。”我也懒得跟朱大常继续掰扯,直接告诉他,请他尽快跟他们镇的党政主官汇报我的思路,我们好让两个村的村委会坐下来谈,这个事情我们雪冻这边等不起。
我说得很直白,那就是我的意思代表的就是树林村的意思,他们白木村有什么意见请收起来,我说了就算,按我说的办。
这样的做法,看上去未免有点霸道,但是实际上很合理。
在我看来,别扯什么省州县,两个村的矛盾就是两个村的矛盾,最终还得落在两地村民身上来解决。上级那些人就算是来得再多,也只是提一些“建设性”的意见,啥子用都没有,到最后问题一拖再拖,拖几十年,都拖成了世仇。
再有就是两个村的问题其实并不复杂,哪一个村有多少山林是产权清晰的、哪一片林子是被哪一个村控制的,其实在长期的生产生活中都有潜意识的认同。为什么老是出问题,不过就是一些人借机生事罢了。只要有强大的暴力机关镇压,我就不相信定不下来。
至于那些确实争议非常大的林地,那就二一添作五分了呗,总体上按照便于管理的原则分成两组,由两村派代表来抽,将命运交给手气,我看有谁敢歪嘴。
我知道,这个办法有问题、有漏洞、有瑕疵,但是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谁要是有更好的解决方法,那就请站出来,承担这个责任,要是不敢担责,那就闭嘴。
我和夜猫就这样离开了,不给朱大常啰嗦的空间。回去的路上,我给夜猫安排任务,请他务必要协调好检法两家,看看能不能在两周内完成一审,争取判几个死刑,给树林村村民们一个交代。
树林村被打死4个人,要是白木村一点代价都不付出,别说坐回谈判桌了,树林村的村民可能会集体躁动,把我和小魏赶出村子。
对于我霸蛮的决定,夜猫表示很支持,这小子甚至有点躁动,他跟我保证坚决完成任务,回到派出所就急不可耐地要赶回县城办事。
临走的时候夜猫跟我说了一件事,说是本月中旬的时候,他想请两个朋友吃饭,问我能不能赏脸参加一下?
这是什么情况?
“你把事情办好再和我谈这些。”我盯着夜猫打量,说难得你小子破天荒请客,按照道理我怎么都要吃这顿稀罕饭,但是我现在任务压头,你就必须得把事情办好了,我才能赴你的宴,事情办漂亮了,不要说你请,我请客都行。
“你就等着请我吧。”夜猫“biu”的一下把糖棒棒吐进了身边的垃圾桶,转眼间就消失。
回到派出所后,我给民警辅警们安排了一些简单的工作,交待他们有事就到树林村找我,等两天后新的民警到位之后,我再来开一个全体会议,分工的同时把第二年的工作规划好。
这里报告大家一个好消息,经过我晓之以理、软磨硬泡,方轻源终于同意我的请求,在保留原有的那名民警之外,还给我配了两个正式民警,以及招满全部6个辅警名额。扣除现有的3名辅警和1名民警,我们将新进4人。
也就是说,连我在内,起码在今后一年的时间里,雪冻所会保持“4民警+6辅警”的架构,而且这辅警里面,还有3人是特战队员,这些同志将于近两天之内到所里报到。
这规模,已经超过镇良、场极等镇,一跃成为全局人数第二多的派出所。因此还有人背地里嚼舌头,说元亮是种田小能手,到哪个岗位就尽量往自己的地盘上拉人。
呵呵,我不仅拉人,还拉装备呢。在这方面,我没有从局里抠,而是走县里的通道,让万莉书记给我们新配了1台轿车、4辆摩托,羡慕得好几个所长说我们是“机动队”,武装到了牙齿。
羡慕就羡慕吧,救火队员就是有好处,可以到处哭穷,也可以到处化缘。我的观点就是,县里不能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
我心中甚至有打算,过段时间再到省委政法委和省厅去搞点事情,把我们雪亮工程和天网工程织起来,顺便薅一点办公经费呢。
回到树林村,我给每一个村支两委的干部都安排了任务。
曾小河组织人在村里收集证据,对于兔子坳那里我们能拿出的一切书证、物证甚至是其他的证据都集中起来整理,保证在接下来的谈判中获得最理想的效果;对于万能,我让他发动全村的群众,看看哪家有余钱、有多少余钱,愿意拿出来投资做生意;我还让万敏去做了一个事情,就是统计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有什么手艺或者特长,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会的都登记,哪怕口哨吹得好也要记录在案。
至于万旺这个大学生,我则将他留在我的身边,我需要做一个完整的规划,他得帮我敲键盘、做图表,不然我一个人完不成这样的任务,毕竟脑力和体力双投入的话,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扛不住。
就连小魏都被我发动起来,我让他没事就在树林村的所有地盘上瞎逛,没事就给我多拍一些照片,每天拿回来给我看。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我已经充分地认识到,第一书记虽然不算什么官,但是总归也是村里的一把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要管理好一个村,单单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我得准确地把握每一个人的才能,精准调度,发动所有的人都参与到其中来。
说来大家不信,我觉得当第一书记比当公安局的副局长难度大,在公安机关我们都干的是专业活,很多的案件一眼就能看得出问题所在,凭借职业经验就能解决问题。但是在村里,一百个人就会有一百种想法,一百件事情有一百种原因结果,千头万绪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的。
经此折磨,我甚至都有一种想法,觉得所有的干部都应该从村级干起,管好了村再到镇、管好了镇才能管城、管好了城才能管市。像我之前那样,毕业就直接进州直机关的绝对不允许。
因为你脚下没泥,又怎么可能心中有谱?未有共同生活的经历,又哪里懂得群众的困和难?
但是我知道,我这是瞎想、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