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间的铁锅“咕嘟咕嘟”炖着鸡汤,油花在汤面上滚出金圈。温乐瑜扶着腰慢慢挪到门口,鼻尖萦绕着浓郁的肉香,忽然捂住嘴轻咳了两声——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孕吐了。
“慢点!”顾延霆几乎是扑过来扶住她,粗粝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后腰,“说了让你躺着别动,偏不听。”他额头的汗珠还没擦,刚从砖窑场跑回来,工装裤上沾着灰,却不妨碍动作轻柔得像捧着易碎的瓷器。
隔壁屋里突然传来“哐当”一声,紧接着是林俏中气十足的喊:“顾延风!你给我站住!这筐鸡蛋要是摔碎了,今晚你就睡柴房!”
温乐瑜被逗笑,孕吐的难受都轻了些:“看,俏俏也有脾气了。”
顾延霆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林俏叉着腰站在院里,脚边滚着两个没碎的鸡蛋,顾延风正手忙脚乱地捡筐子,嘴里讨饶:“我错了我错了,这不没摔碎吗……”他转头对温乐瑜道,“俏俏怀得比你稳当,昨天还能扛起半袋土豆呢。”
“那是,”温乐瑜摸着自己微隆的小腹,眼里漾着柔光,“俏俏本来就力气大,不像我……”
“不许说傻话。”顾延霆打断她,往灶膛里添了块木柴,火光映得他侧脸轮廓分明,“你怀着我们家宝,就是家里最大的功臣。医生说了,你体质弱,得好好养着。”他盛出一碗清亮的鸡汤,撇去浮油,“快趁热喝,王婶说这老母鸡是走地鸡,补身子。”
正说着,林俏拎着半筐鸡蛋进来了,顾延风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乐瑜,你看我买的土鸡蛋,黄澄澄的!”林俏把筐子往桌上一放,鸡蛋在稻草上轻轻晃动,“刚才跟顾延风那混小子较劲,没惊着你吧?”
“哪能呢。”温乐瑜接过林俏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倒是你们,可得小心点,别闪着腰。”
“放心!”林俏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胳膊,“我这身子骨,怀两个都没问题!”话刚说完,顾延风在后面嘟囔了句“谁让你一次搬两箱罐头”,被林俏眼刀一剜,立刻闭了嘴。
顾延霆把剥好的虾仁往温乐瑜碗里放:“多吃点这个,补钙。”又转头对顾延风说,“下午跟我去山里看看,听说那边有野蜂蜜,弄点回来给乐瑜冲水喝。”
“我也去!”林俏举手,被顾延风按住肩膀。“你乖乖在家陪着乐瑜,”顾延风难得板起脸,“医生说你得少走动,上次产检医生怎么说的?”
林俏悻悻地坐下,往嘴里塞了块锅巴:“知道了知道了,就你听话。”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格子光斑。温乐瑜靠在铺着厚棉垫的躺椅上,看着林俏在缝纫机前忙活——她正给两个宝宝缝小褥子,针脚又密又匀。“你看这老虎图案,可爱吧?”林俏举着块红底绣金线的布料,“给乐瑜家的小老虎用,我这个就绣只小豹子,凶巴巴的才镇得住顾延风!”
温乐瑜忍不住笑:“哪有给孩子绣豹子的。”
“怎么没有?”林俏理直气壮,“咱儿子就得厉害点,将来谁敢欺负他娘,一拳就把人撂倒!”她说着挥了挥拳头,肚子跟着晃了晃,逗得温乐瑜直乐。
忽然院门外传来自行车铃铛声,顾延霆和顾延风回来了,两人肩头各扛着个大竹筒,里面嗡嗡响。“快看!”顾延风把竹筒往桌上一放,小心翼翼打开盖子,金黄的蜂蜜顺着竹壁缓缓流淌,甜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这可是岩壁上的野蜜,不好采呢。”顾延霆额角还贴着创可贴,是被蜜蜂蛰的,“王婶说用温水冲,对孕吐好。”他立刻倒了杯温水,舀了勺蜂蜜搅开,试了试温度才递给温乐瑜。
温乐瑜小口抿着,甜丝丝的暖意从喉咙滑到胃里,果然舒服多了。“你们也喝点。”她把杯子递过去,顾延霆却摇了摇头。
“我跟延风沾了一身蜂蜡,先去洗洗。”他拉着顾延风往河边走,路过院角的柴堆时,顾延风忽然说:“哥,你说乐瑜和俏俏生的要是龙凤胎咋办?”
顾延霆脚步一顿,嘴角勾起笑:“那更好,凑成两对,将来一起上私塾。”
“那得先盖间大瓦房,”顾延风搓着手,“我跟俏俏说好了,等孩子落地,就把东边的空地整平了,再打口井……”
兄弟俩的声音渐渐远了,温乐瑜和林俏坐在屋里,听着他们规划未来,都忍不住笑。林俏放下针线,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说真的,以前在书里看八零年代多苦啊,没想到日子能过得这么有奔头。”
“可不是嘛。”温乐瑜望着窗外,顾延霆正弯腰帮顾延风拍打身上的草屑,阳光落在他们宽厚的背上,像镀了层金。“以前总怕早死的结局,现在倒觉得,不管穿到哪,只要身边有彼此,日子总能过好。”
傍晚时分,顾延霆端来一盆温水,给温乐瑜泡脚。他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脚,轻轻揉捏着。“今天累着没?”他抬头看她,眼里的温柔能化开春水。
“不累,就等你们回来呢。”温乐瑜拨了拨他额前的碎发,“下次别采那么危险的蜂蜜了,我不爱喝甜的。”
“胡说,下午还喝了两杯呢。”顾延霆刮了下她的鼻子,“放心,我跟延风有经验了。对了,明天让延风去供销社扯块花布,给你做件宽松的棉袄,天冷了。”
院外传来林俏的大嗓门:“顾延风!你往炉子里添那么多煤干啥?想把炕烧化啊!”
“我这不是怕俏俏冷着嘛!”顾延风委屈的声音飘进来。
温乐瑜和顾延霆相视而笑。她靠在他怀里,听着隔壁的拌嘴声、灶间的柴火声,还有肚子里轻轻的胎动,忽然觉得,这错嫁的乌龙,大概是老天爷最贴心的安排——让她们在这陌生的年代,寻到了最踏实的依靠,把日子过成了蜜。
夜渐深,顾延霆吹熄了油灯,把温乐瑜搂得更紧了些。“睡吧,”他在她耳边低语,“明天我去镇上给你买酸梅,听说那玩意儿止吐。”
温乐瑜在他怀里蹭了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火气,安心地闭上了眼。窗外的月光,正悄悄爬上窗台,给这满是烟火气的屋子,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银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