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温乐瑜是被冻醒的。
炕梢的凉意顺着被褥往上爬,她往炕里缩了缩,鼻尖蹭到片温热的肌肤——是顾长风的后背。男人睡得沉,军绿色的褂子被蹭到腰间,露出的脊背结实得像块青石,却在她靠近时,下意识往这边挪了挪,胳膊圈过来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冷?”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手掌抚上她的后颈,掌心的厚茧蹭得她皮肤发麻,却暖得像揣了个小炭炉。
温乐瑜往他怀里埋了埋,声音细若蚊蚋:“嗯,炕梢有点凉。”她其实是想起了昨夜的事——拜堂时红盖头被风吹掉,她才发现站在面前的不是记忆里那个会对着母猪吟诗的文弱书生顾二柱,而是他哥,那个传闻中在边境砍过狼的糙汉顾长风。
而此刻,本该嫁给顾长风的闺蜜沈听澜,正隔着一堵墙,跟顾二柱在东厢房鸡飞狗跳。方才迷迷糊糊间,她好像听见沈听澜嚷嚷“顾二柱你再敢笑我绣的鸳鸯像野鸭,我就把你账本撕了”,接着是顾二柱讨饶的声音。
顾长风显然也听见了,低低地笑了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贴的肌肤传过来,让温乐瑜的脸更烫了。“听澜那性子,跟二柱倒真是一对。”他捏了捏她的耳垂,“倒是你,胆子比兔子还小,昨天拜堂时浑身抖得像筛糠,现在倒敢往我怀里钻了?”
温乐瑜的脸“腾”地红了,往他怀里缩得更紧。她想起穿书前看的剧情:原主温乐瑜本该嫁给心思活络的顾二柱,却因为盖头掉落错嫁顾长风,最后被他在一次冲突中误当成奸细,落得个沉塘的结局。而沈听澜嫁给顾长风后,凭着一身怪力成了远近闻名的“护夫狂魔”,反而活得热气腾腾。
“想啥呢?”顾长风扳过她的脸,指腹摩挲着她颤抖的睫毛,“是不是怕我?”
他的眼神太沉,像边境的夜空,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温乐瑜攥紧他的衣角,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不、不怕。”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顾长风低笑起来,笑声震得她耳膜发痒。他突然翻身将她圈在怀里,炕席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怕也没关系。”他的气息落在她额头上,带着清晨的寒气和淡淡的硝烟味,“以后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这话像颗糖,在温乐瑜心里慢慢化开。她偷偷抬眼,看见他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想起书里写他砍狼时的狠劲,心脏“咚咚”跳,却奇异地安定下来。
正怔着,东厢房突然传来“哐当”一声,接着是沈听澜中气十足的怒吼:“顾二柱!你敢掀我绣绷子?看我不把你攒的那点私房钱全换成糖稀喂猪!”
顾长风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起身时顺手给温乐瑜掖了掖被角:“我去看看,你再睡会儿。”
温乐瑜缩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的动静。沈听澜的大嗓门混着顾二柱的哀嚎,还有顾长风低沉的劝和声,像串热闹的鞭炮,炸碎了清晨的寂静。她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突然觉得,这错嫁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等顾长风回来时,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碗里卧着两个白胖的荷包蛋。“听澜煮的,说给你补补胆气。”他把碗递到炕沿,“她刚才翻出二柱藏的红糖,非要往你碗里撒两勺,被我拦住了——你不爱吃甜的,对吧?”
温乐瑜愣住了。书里的顾长风是块捂不热的石头,从不懂体察人心,可眼前的男人,居然记得她昨天吃喜宴时悄悄把红糖糕推远了些。
“快吃,凉了腥气。”顾长风坐在炕沿,看着她小口小口地抿蛋羹,突然开口,“书里写的那些,不算数。”
温乐瑜的勺子顿在半空,眼里瞬间蓄了泪。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那些关于“沉塘”的结局,那些关于他“冷酷嗜杀”的描述。
“我砍狼,是因为狼要叼走屯里的孩子。”他声音闷闷的,像在解释,又像在承诺,“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
阳光从窗棂挤进来,落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给那身洗得发白的军褂镀了层金边。温乐瑜看着他耳后那道浅浅的疤——书里说那是跟敌人搏斗时留下的,此刻却觉得那疤痕里藏着的不是凶狠,是守护。
她突然鼓起勇气,往他身边挪了挪,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顾长风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她心尖发颤。
“顾二柱刚才跟听澜赌咒,说要把账本改成‘顾二柱欠沈听澜一百个绣绷’。”顾长风突然笑了,眼角的细纹里盛着暖意,“你看,他们俩吵吵闹闹,也挺好。”
温乐瑜跟着笑起来,眼泪却掉了下来。她知道,从今天起,书里的结局不算数了。那个胆小懦弱的温乐瑜,在错嫁的清晨,被糙汉掌心的温度烫化了恐惧,而那个本该冷酷的军人,正笨拙地学着把她护在怀里,像揣着块怕化了的软糖。
东厢房的吵闹还在继续,沈听澜又在喊“顾二柱你给我站住”,顾二柱的声音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温乐瑜靠在顾长风肩上,听着这鲜活的声响,突然觉得,这场乌龙错嫁,或许是老天爷最温柔的安排——让胆小的遇上护短的,让张扬的对上跳脱的,把书里的苦,全酿成了日子里的甜。
顾长风低头看她,见她睫毛上挂着泪,却笑得眉眼弯弯,忍不住用指腹替她擦掉泪珠子:“傻样,哭啥?”
温乐瑜摇摇头,往他怀里钻了钻。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她想,往后的日子,就算有风雨,只要身边有这个会记得她不爱吃甜的糙汉,有隔壁吵吵闹闹的闺蜜和小混混,就一定能把日子过得热热闹闹,甜甜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