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的虚无,是比狂暴的孽海更深沉的绝望。
这里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物质,甚至没有明确的时间流逝感。只有无边无际的“空”,一种能吞噬一切感知、同化一切存在的终极寂寥。魔躯那简单而坚韧的意识,在这片虚无中仿佛也要被稀释、瓦解,回归最原始的混沌。
它只能紧紧地将布满裂痕的培养槽箍在胸前,那一点微弱到极致的嫩绿光芒,成了锚定它存在、避免被绝对虚无同化的唯一坐标。
右眼冰寂永瞳的蔚蓝纹路黯淡到了极点,只能维持最低限度的运转,解析着这片虚无的本质,反馈回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无意义”数据流。左眼暗金漩涡的吞噬本能在这里也失去了目标,空转着,传来阵阵枯竭的刺痛。
躯体的伤势在缓慢蠕动,新生甲壳的愈合过程在虚无环境中变得极其缓慢,那些被游商力场、妖族锁链、夜魇诅咒以及空间怨灵留下的创伤依旧狰狞。更麻烦的是,归墟之织那冰冷的几何符文力量,似乎有少许侵入了体内,正以一种缓慢却不可逆转的方式,试图从法则层面“修正”它的存在,带来一种从内而外的僵化与冰冷感。
它漂浮着,不知方向,不知时间。
唯一的变数,是怀中那即将熄灭的绿芒,以及胸膛封印节点处,那被绿色丝线最后刺入所留下的、细微却持久的**刺痛与冰凉**。
那是一种陌生的感觉。不同于吞噬能量带来的满足,不同于杀戮带来的快意,也不同于受伤带来的痛苦。那刺痛中,夹杂着林婴最后传递来的恐惧、眷恋、不甘,以及那一丝微弱的、关于空间法则的碎片。这些杂乱的信息如同无法消化的硬核,沉在它意识的最底层,时不时泛起微澜,干扰着它那原本只由本能驱动的思维。
它偶尔会用利爪尖端,极其笨拙地碰触培养槽的裂缝,似乎想确认那绿芒是否还在。它的动作带着一种与这具狰狞魔躯毫不相配的小心翼翼,甚至有一丝…连它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慌乱**。
一旦那绿芒彻底熄灭,它在这片虚无中,或许也将彻底迷失。
就在这死寂的漂流不知持续了多久,久到魔躯的意识都开始出现涣散迹象时——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无限遥远之处的**震波**,穿透了虚无,拂过了魔躯。
这震波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空间的**细微涟漪**,一种法则的**微弱翘曲**。
右眼冰寂永瞳猛地亮起一丝微光,捕捉到了这异常。左眼暗金漩涡也暂时停止了空转,警惕地“注视”着震波传来的方向。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震波开始断断续续地传来,并且似乎变得越来越清晰。
有东西!这片虚无并非完全空无一物!
魔躯本能地调整着方向,依靠右眼对能量和震波的微弱感应,朝着震波传来的源头艰难地“游”去。每前进一段距离,都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它不得不再次从左眼暗金漩涡中压榨力量,那归墟之织带来的僵化感便加深一分。
前方的“虚无”开始变得不再纯粹,渐渐染上了一种极淡的、灰败的**色彩**。仿佛一片无限延伸的、死去的幕布。
震波变得更加明显,甚至能隐约分辨出其中蕴含的某种**规律**——并非自然形成,更像是某种庞大机械运转时产生的、带有特定频率的**波动**!
难道这条临时裂口,通往另一个未知的文明遗迹?或者是某个尚在运转的太古秘境?
魔躯加快了速度,尽管每一下动作都牵动全身伤势,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终于,在穿越了一层极其粘稠、阻力巨大的虚无屏障后,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然而,看到的并非希望之地,而是另一片……**更加令人窒息的废墟**。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被撕裂的**腔体**内部。四周的“壁障”是一种暗淡的、失去活力的**生物组织**与**金属结构**混合的怪异材质,上面布满了巨大的撕裂伤口和腐蚀痕迹。无数奇形怪状的、似是而非的**仪器残骸**和**管道**如同扭曲的骨骼般支棱着,早已停止了运转。
空间中漂浮着大量的尘埃碎屑,以及一些……**凝固的、色彩诡异的“血滴”**,这些血滴大的如同山峦,小的细如微尘,都保持着迸溅瞬间的形态,仿佛时间在这里的某一刻被强行冻结。
那些带有规律的震波,则来自于这片巨大腔体最深处的一个地方。
魔躯抱着培养槽,悬浮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异色双瞳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这里的空间相对稳定,没有了孽海的风暴和瘀痕,但弥漫着一股更浓烈的**死意**和一种……**崇高的悲怆**。
它小心翼翼地向前飞行,越过那些巨大的凝固血滴和仪器残骸。
越往深处,那些震波就越发清晰,甚至开始引起魔躯体内能量的细微共鸣,尤其是左眼中那些属于归墟之织的冰冷符文力量,竟然也活跃了一丝。
最终,它抵达了震波的源头。
那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破碎的**水晶平台**。平台表面刻满了无比复杂、比巡天舵遗迹符文还要深邃古老的金色纹路,但这些纹路大多已经断裂、黯淡。
平台正中,盘膝坐着一个人影。
不,那不能称之为“人”。
那更像是一具**遗蜕**,一具**空壳**。
它保持着人类的形态,身着破损不堪、风格古老的暗金色长袍,身体呈现出一种半晶体半能量化的特质,皮肤表面布满了与平台类似的、但已然熄灭的金色纹路。它的胸膛被彻底洞穿,留下一个巨大的、边缘光滑的窟窿,窟窿内没有任何内脏或能量核心,只有一片绝对的虚无,仿佛通往另一个绝望的时空。
它的面容模糊不清,似乎被某种力量刻意抹去,只能感受到一种极致的**平静**与**疲惫**。它的双手结着一个奇特的法印,置于膝上。
那持续不断的、带有规律的震波,正是从这具遗蜕的体内散发出来的!更准确地说,是从它胸膛那个巨大的虚无窟窿中,如同心跳般微弱地、固执地**震颤**出来的!
每一次震颤,都引动周围的空间产生细微的涟漪,那些漂浮的凝固血滴和尘埃也随之轻轻晃动。
魔躯停在了远处,不敢靠近。从那具遗蜕身上,它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并非能量层面的强大,而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令人本能敬畏的**余威**。仿佛它生前是一位难以想象的伟大存在,即便只剩下一具空壳,其残留的印记也足以让万物肃静。
同时,右眼冰寂永瞳传来警示——那遗蜕胸膛窟窿中散发出的震波,蕴含着极其复杂的法则信息流,其中一部分,竟然与**归墟之织**的几何符文同源,但似乎更加……**原始**和**完整**?而另一部分,则与脚下平台的金色纹路呼应,带着一种镇压、封锁、守护的意味。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这具遗蜕体内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僵持的**平衡**,共同维持着这具空壳不散,并持续产生着这种奇特的震波。
魔躯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遗蜕结印的双手之间。
那里,悬浮着三枚指甲盖大小、呈品字形排列的**晶体碎片**。
这些碎片呈现出一种温暖的、润泽的**乳白色**,表面光滑无比,内部仿佛有液态的光在缓缓流淌。它们散发出的气息,与这片废墟的死寂和遗蜕的虚无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极其精纯、极其磅礴的**生命能量**!甚至比林婴心口那点涅盘绿芒所蕴含的生命本源还要高级、还要古老!
它们像是这具伟大遗蜕最终熄灭后,残存的最后一点**生命精华**所化,是绝望废墟中诞生的微小奇迹。
仅仅是感受到那股生命气息,魔躯胸前培养槽内,林婴心口那点微弱的绿芒,竟然**极其轻微地、回应般地闪烁了一下**!仿佛久旱的禾苗遇到了甘霖的气息!
魔躯的异色双瞳,瞬间死死地盯住了那三枚乳白色晶体碎片。
左眼暗金漩涡传来疯狂的吞噬渴望——得到它们,不仅能极大缓解自身的伤势,压制归墟之织的侵蚀,或许还能……补充那即将熄灭的绿芒!
右眼冰寂永瞳则疯狂计算着危险——那具遗蜕太过诡异,两种力量的平衡极其脆弱,任何外来的干扰都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而且,谁知道取走晶体,会触发什么?
本能与那丝新生的、因林婴而起的微弱理智再次激烈冲突。
就在它犹豫的刹那——
**嘶……啦……**
一种极其细微、却冰冷彻骨的**撕裂声**,突然从后方远处的虚无屏障处传来!
魔躯猛地回头!
只见那原本稳定的虚无屏障,竟然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一片冰冷的、由无数生灭几何符文构成的**灰色织网**,正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水般,向着这片废墟腔体内部**蔓延**而来!
归墟之织!它竟然追踪到了这条临时通道,并且强行突破了进来!
它的速度并不快,似乎穿越虚无屏障和进入这片废墟让它也消耗巨大,但那坚定不移的、修改现实、同化一切的冷漠姿态,却比在孽海时更加令人心悸!它所过之处,那些漂浮的凝固血滴、尘埃、乃至破碎的仪器残骸,都开始被分解、拉平、转化为织网的一部分!
它的目标,毫无疑问,依旧是魔躯这个“错误”!
而与此同时,或许是因为归墟之织的入侵刺激到了那脆弱的平衡——
嗡!!!
那具遗蜕胸膛处的震波,陡然**增强了数倍**!并且变得不再稳定,充满了**躁动**与**抗拒**!
它双手之间的那三枚乳白色晶体碎片,光芒大放,似乎要主动飞起,融入遗蜕体内对抗外来者!
整个废墟腔体开始剧烈震动,平台的金色纹路明灭不定,那些巨大的凝固血滴表面浮现裂纹!
前有神秘遗蜕与未知晶体,后有索命追兵,脚下之地即将崩溃!
魔躯眼中,那点因林婴而生的微弱理智瞬间被更强大的生存本能压过!
没有时间思考了!
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猛地向着那水晶平台冲去!目标直指那三枚即将飞走的乳白色晶体!
右眼冰寂永瞳全力计算着遗蜕震波与平台法则的间隙,左眼暗金漩涡蓄势待发,准备硬抗可能出现的反噬,同时也要抵挡身后加速蔓延的归墟之织!
它能否在废墟彻底崩溃、归墟之织合围之前,夺得那一线生机?那神秘的遗蜕,又是否会允许它染指这最后的生命精华?
绝境之下,掠夺微光,只为残烬续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