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
武星驿站那胖老板娘,天刚蒙蒙亮就被外头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给惊醒了。
“又是哪个该死的烦人精扰老娘美梦!”
她骂骂咧咧地裹了件外衣,趿拉着鞋去开门,门外是个半大孩子,递过来个小竹片,压低声音说了句“上头问话”,就一溜烟跑了。。
老板娘捏着那冰凉的小竹片,睡意瞬间跑了一半。
回到柜台后面,老板娘眯着眼仔细辨认竹片上用炭条划拉的几个简单符号…..
意思是在询问有无异常住客,特别是独身的年轻女子。
她脑子里“嗡”地一下,立刻就想起了半夜来退房的那个小丫头片子!
这几天观察下来她就隐隐觉着这个小丫头有点奇怪!
昨晚更觉得不对头了,哪有人三更半夜急着退房的?
还说什么家里有急事,骗鬼呢!!
这城里有急事能半夜出得去?
当时自己光图省事没多想,现在一看这竹片…..心里头顿时跟明镜似的。
哼!
那丫头八成有问题!
想到此,老板娘不敢耽搁,赶紧翻出住客登记的本子,找到“凌笃玉”那栏又仔细地回想了一下那丫头的模样和半夜退房的细节,匆匆在另一张纸背面写下:
“昨子时三刻,独身女客凌笃玉,年约十四五,言家中有急执意退房离去。”
“观其形色略显匆忙。”
写完后,她把纸条卷好塞进了竹片原来的缝隙,趁着清晨人少又悄悄放回了约定的角落。
这消息一层层传上去,等到了孙雾手里,已经是日上三竿,快八九点的光景了。
孙雾正在自己私宅的小院里慢悠悠打着养生拳,心腹走近将那个小竹片呈上。
他接过,取出纸条展开只看了一眼,那总是半眯着的眼睛就微微睁大了一些,随即又恢复原状,只是嘴角向下撇了撇。
“半夜退房……”孙雾低声重复了一遍,指尖轻捻着那张纸条,“倒是够警觉。”
现在他确实有点不悦,这驿站老板娘反应太慢,若是当时就把人扣下或者立刻上报,哪还有后面这些事?
但他那点不悦很快就压了下去。
说到底,是自己下的指令要“暗中查访,避免打草惊蛇”,下面的人不敢轻举妄动也情有可原。
“跑了就跑了吧。”孙雾将纸条随手丢进旁边小火炉里,“一个没根没底的小丫头,在这漠城里,能跑到哪儿去?”他语气里带着一种笃定,“只要她敢出来走动,街面上那些眼睛自然能把她给揪出来!”
“先生说的是!”
心腹应道。
孙雾对自己布下的网很有信心。
漠城虽大,但三教九流都有他的眼线,一个没依靠的外地年轻姑娘,就像白布上的墨点….显眼得很!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来。
整理了一下衣袖,孙雾继续慢条斯理地打他的拳,仿佛刚才只是听了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阳光照在他波澜不惊的脸上,一切都显得尽在掌握。
而此刻,就在孙雾自信满满地认为凌笃玉如同那瓮中之鳖只能东躲西藏的时候….他口中的那个“小丫头”正坐在离那破宅子隔了三条街的一家早点铺子里吃早饭呢!
这家铺子门脸不大,门口支着个大锅,锅里翻滚着奶白色的骨头汤,香气能飘出半条街去。。
几张矮桌摆在路边,坐满了赶早市的苦力,小贩和寻常百姓。
凌笃玉….或者说,现在是一个皮肤黝黑,眉毛粗浓,穿着不合身黑色短褂的“少年”,正占着角落的一张小板凳。
她面前摆着一个粗陶海碗,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骨汤面,汤色醇厚,上面飘着几点油星和葱花。
凌笃玉学着旁边那些汉子的样子,低头毫无形象地“呼噜呼噜”吸溜着面条,声音响亮。
滚烫的面条和鲜美的汤水下肚,驱散了清晨的寒意也慰藉了她空瘪许久的肠胃。
她吃得很快,但眼睛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周围。
吃着面能听到邻桌两个扛包模样的汉子在抱怨工钱又降了…
能听到卖菜的老妇人在跟摊主为了一个铜子儿争得面红耳赤….
也能听到铺子老板一边下面一边跟熟客闲聊说昨天城西好像有户人家遭了贼,没丢啥值钱东西,就是闹心……
待吃完最后一口面,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凌笃玉然后放下几个铜板,抹了把嘴。
站起身像大多数吃完早饭急着去干活的人一样,自然地汇入了街道上渐渐增多的人流之中。
孙雾布下的网确实已经张开,但他绝不会想到,他要找的那个“墨点”已经巧妙地把自己染成了和“白布”近乎一样的颜色….
光明正大地在他眼皮子底下活动。
更不会想到,这个他以为只能被动躲藏的“小丫头”,不仅从他的第一波搜查中溜走,而且已经开始反过来利用这漠城的喧嚣复杂,谨慎细微地探查着周遭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