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东西的出现,算是自己在浮云城里唯一一点鲜活的慰藉。
看着煤球那湿漉漉又充满依赖的眼睛,赵义脸上僵硬的线条不由得柔和了些许。
他弯下腰用大手揉了揉煤球毛茸茸的小脑袋,低声道:
“好了煤球,我回来了,别闹。”
赵义走到屋檐下拿起陶碗,从旁边的米桶里舀了点混着麸皮的剩饭,又兑了点清水放在地上。
煤球立刻“吧嗒吧嗒”地埋头吃了起来,吃得格外香甜。
赵义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喂饱了这小家伙,他自己却没什么胃口。
转身便进了屋,屋子里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还有个衣柜,冷冷清清,没什么烟火气。
他没有点灯,直接和衣躺在了床板上。
手,下意识地又按在了左胸的位置。
这一夜,注定又是无眠。
翌日一早天刚亮呢,赵义便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来到了缉督司在浮云城的衙门点卯。
点完卯,众人正准备各自散去忙活,司里的主事却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都等一下,有件事吩咐。”
众人停下脚步。
主事扬了扬手里的一份文书,说道:
“快年关了,上面有令,需派一队人押送四份年礼,分别送往北境三城太尉府中和萧大将军府中,务必在年关前送到。”
“路途遥远,天气严寒,是个辛苦差事。”
“你们谁愿意前去?”
“呃…那地方不行啊…”
“冷的要死我才不去。”
“谁愿意啊…真是。”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
北境那地方苦寒不说,路上还不太平,这大过年的谁愿意跑去受那个罪?
一个个都缩着脖子,没人应声。
赵义心头却猛地一跳!
北境!!!
……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这是一个可以名正言顺,不引人怀疑地接近萧鼎的机会!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热了起来,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不能再等了!
自己不能再像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浮云城傻傻地等待那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渺茫时机!
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必须去抓住!
哪怕最后证明是死路一条,他赵义也认了!
总好过躲在这里被内心的愧疚和无力感活活折磨死!
主事见无人应答皱了皱眉,正要强行指派。
就在这时,赵义踏前一步,沉声道:
“主事,卑职愿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赵义身上,带着惊讶和不解。
这赵义,平时闷葫芦一个,怎么突然主动揽这种苦差事?
主事也愣了一下,看了看赵义,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但赵义只是垂着眼,一副老实巴交甘愿为上司分忧的样子。
“哦?赵队长愿意去?”
主事沉吟了一下。
这差事确实没人愿意接,赵义主动请缨,倒也省了他一番口舌。
他点了点头:
“行,那就你去吧,路上小心点。”
“是!谢主事!”
赵义抱拳领命,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另一块更沉重的石头却又悬了起来….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难关。
领了具体的文书和路线图,赵义没有耽搁,立刻找到了这次被指派负责去漠城押运小队的具体负责人尤奇。
尤奇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在缉督司也算个老油条,身手不错就是有点油滑,爱占小便宜。
赵义找到尤奇时,他正在校场边上晒太阳,嘴里叼着根草茎,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尤兄。”
赵义走过去,脸上挤出讨好的笑容。
尤奇斜睨了他一眼,吐出嘴里的草茎:
“哟,老赵?啥事?”
“听说你主动接了那跑北境的苦差?可以啊,觉悟见涨嘛?”
赵义在他旁边坐下,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
“哎呀!尤兄,你就别取笑我了。”
“实在是……手头紧,没办法。”
“这跑远路的差事虽然辛苦,好歹有点油水补贴不是?”
尤奇眼睛转了转,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拍了拍赵义的肩膀:
“理解,理解!都是兄弟嘛!”
赵义趁机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
“尤兄,这次……能不能带上我一起去漠城?”
“带你去漠城?”尤奇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分配去各个城的名单不是定好了吗?”
“你不是被派去霜叶城吗?我这也不好办啊….”
赵义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窘迫”和“恳求”:
“不瞒尤兄,我……我有个远房表亲,据说就在漠城那边军中混饭吃,多年没联系了。”
“这次正好有机会,我想顺路去看看,万一……万一能搭上点关系,以后也多条门路不是?”
“尤兄你放心,路上所有的杂活,守夜我包了!”
“到了地方,该你的那份孝敬,我一文不少!”
他这番说辞,半真半假。
手头紧是真的,想去漠城找人是真的,只不过找的不是什么“表亲”…..而是萧鼎。
尤奇摸着下巴,打量着赵义。
多带个人去漠城,路上确实能轻松点,虽然要从老沈手底下抢人手….
不过这赵义看起来很是老实和自己关系也不错……他盘算了一下,觉得这买卖不亏。
“行吧!”尤奇一拍大腿,“看在你老赵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去跟老沈把你给要过来!”
“不过咱们可说好了,路上可得听我的,而且……”
“尤兄放心!规矩我懂!”
赵义连忙保证,心中狂喜,面上却不敢表露太多。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赵义回到自己的小队,简单交代了一下自己出差期间的事务,便立刻开始着手准备。
他仔细检查了贴身收藏的证据,确认万无一失,又回家准备了些干粮,清水和防寒的衣物。
将煤球托付给了隔壁一个还算信得过的老邻居照看些时日,给了对方几十枚铜板,嘱咐煤球要乖乖听话等自己回来…..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