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岑次辅那边……今日在朝会上又提了漕运账目的事。”
潘禄垂手立在角落里,声音压得极低。
这间密室藏在书房厚重的书架之后,四壁无窗,只点着两盏昏黄的牛油灯,空气里散发着一些若有若无的霉味。
潘雪松坐在一张简朴的硬木椅上,那枚温润的羊脂玉扳指在他指间几乎要被捏出裂痕。
“哼!”潘雪松一声冷哼,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他还没完没了!”
“真当本官是泥菩萨,没点火气?!”
昏黄的灯光照在潘雪松的半边脸上,另一半隐在暗影里,他的眼神锐利得像刚磨好的刀:
“岑晏这老匹夫…看来是铁了心要跟我过不去了?!”
潘禄的头垂得更低,语气却平稳:
“岑党近日确实……步步紧逼。”
“呵!何止是步步紧逼!”潘雪松嗤笑,“他是不是觉得我潘雪松只会挨打,不会还手?”
“打蛇打七寸……这道理,我比他懂!”
他盯着潘禄又一字一顿地问:
“他那个宝贝疙瘩岑知书,还在都城晃悠呢?”
“是,三公子岑知书仍在都城中。”
“岑家其他子女,皆不在都城。”
“呵呵…”潘雪松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像是夜枭的低啼,“满都城都说他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潘禄,这话你信吗?”
潘禄沉默片刻,谨慎地回答:
“属下不敢妄下论断。”
“只是……外间风评,确实如此。”
潘雪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岑晏那个把名声看得比命还重的老学究!清流领袖,家风严谨……能养出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摇了摇头,眼神阴鸷:
“我一个字都不信!!”
说完,潘雪松站起身在狭小的密室里踱了两步,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扭曲地投在墙壁上。
“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他岑晏把自己包裹得再严实,我就不信,他那小儿子身上就真的一点缝儿都没有!”
突然停下脚步,潘雪松转身死死盯住潘禄,声音里带着狠决:
“你给我盯死他!”
“从他早上爬起来到晚上躺下去,见了哪些人,进了哪些门,说了哪些话,吃了什么东西……都给我查清楚!”
潘雪松的眼神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异常骇人,仿若已经穿透了重重阻碍,锁定了那个看似荒唐的年轻人。。
“还有。”潘雪松逼近一步,沉声道,“你就用生面孔,要用最不起眼的人盯着他!”
“绝对不能让他,让岑府有丝毫察觉!”他的手指用力点了点空气,“我倒要扒开看看这‘纨绔子弟’的皮下面,到底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只要抓住他们一点把柄……哼!”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冰冷杀意已经说明了所有。
潘禄立即躬身应道:
“是!请老爷放心!属下明白!定会安排妥当,事无巨细皆会报与老爷知晓。”
潘雪松坐回椅子上,挥了挥手:
“去办事吧,一有消息立刻来报。”
“是。”
潘禄不再多言,轻声退出了密室,厚重的书架缓缓合拢隔绝了内外。
潘雪松独自坐在密室中端起旁边小几上早已冰凉的茶水,呷了一口。
他望着跳动的灯火,眼中有着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愤怒,有算计….更有一种即将捕捉猎物的冷酷。
岑晏啊岑晏,你既不给我留退路那就别怪我把你那宝贝儿子,把你那清流门风的假面,撕个粉碎!
咱们走着瞧!
第二日潘雪松下朝后直接进了密室,潘禄早已等候多时。
老爷,人都撒出去了。潘禄恭声道,岑三公子常去的几家茶楼酒肆,都安插了咱们的人。
潘雪松显然今天在朝堂上又收到了抨击,扶额长叹道:
“哎!那老东西真是狗皮膏药!”
“…..里头外头你都安排妥当了?
都妥了。潘禄回道,茶楼里是买通了新来的伙计,酒肆里是打杂的帮工…曲坊里也塞了个扫地婆子。”
“外头还有三个盯梢的,一个卖绣品的老婆子,一个卖菜的小贩还有个装残疾的乞儿。
潘雪松眯起眼睛,切记,要像水渗进沙子….不能让他觉察出半分。
属下明白。潘禄躬身,已经交代下去,只看只听绝不妄动。
这些天岑晏下朝回来,脸上总带着笑。
今日他刚进府,就见岑知书又要出门。
又去哪儿野?
岑宴不满道。
岑知书晃着折扇,笑嘻嘻地:
听说南街新开了家酒肆,我去尝尝鲜。
去吧去吧。岑晏摆摆手,记得天黑前回来。
“知道啦!”
岑知书应了一声,带着旺旺一溜烟跑了。
老管家在一旁笑道:
“老爷近来心情好,对三公子也宽松多了。
岑晏捋着胡须:
让他玩玩也无妨。”
“潘雪松那阴货近日焦头烂额,老夫心里痛快!!
岑知书摇着折扇,在街上闲逛。
他先是在南街新开的酒肆坐了会,尝了几样小菜又去茶楼听了段书。
公子,今儿还去老地方吗?
旺旺小声问。
岑知书瞥了他一眼:
就你多嘴。
从茶楼出来,岑知书在街上无所事事地逛着街,他买了包蜜饯又看了会杂耍。
走着走着,便拐进了那条偏僻的桃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