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很快就传了下去。
现在虽然人心惶惶,但部落的根基还在。
众人带着疑惑和不安聚集在王帐前的空地上。
阿靼鲁走出了王帐,阿靼努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看着底下黑压压的人群,阿靼鲁挺直了腰杆努力维持着身为首领最后的威严,不过声音里的颤抖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激荡:
“草原上的雄鹰们!”
“我,阿靼鲁,作为你们的王,带领你们走上了错误的道路,让部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让几百勇士白白牺牲……”
“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是我……太自大,太愚蠢!”
他顿了顿,承受着下方怨恨的注视继续道:
“按照草原的规矩,无能的王,不配再带领他的族人!!”
“今天,在这里,在所有祖灵的见证下,阿靼鲁,自愿放弃王位!”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一片哗然!
虽然众人对阿靼鲁充满怨气,但听到他要直接退位还是感到了极大的震惊!
阿靼鲁没有理会下面的骚动,他转过身眼神复杂地看向身后的阿靼努,有愧疚,有不甘也有一丝如释重负。。
他解下自己腰间那柄象征着部落最高权力的黄金弯刀,双手捧起,递向阿靼努。
“我的弟弟,阿靼努。”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你比我聪明,比我看得长远……部落,以后就交给你了!”
“请你带着他们……活下去!”
阿靼努看着递到面前的黄金弯刀,心中五味杂陈。
他并没有因为即将登上王位而感到丝毫喜悦,只觉得那弯刀仿若重逾千斤,压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不是荣耀,而是关乎着数万族人性命的责任!!
阿靼努沉默了片晌,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柄弯刀。
台下没有欢呼,没有庆贺。
阿靼鲁见阿靼努接过了刀,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
没再看任何人,他转身走到旁边堆积着一些兽皮口袋的地方。
那是阿靼鲁作为部落首领,平日里积攒下来的一些个人储资。
他亲自解开那些口袋,抓起里面冻得硬邦邦的肉块与为数不多的粮食开始向着聚集的人群抛洒。
“拿去!都拿去!分给孩子们!分给饿肚子的人!”阿靼鲁一边抛洒一边大声喊着,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这是我阿靼鲁……最后能为部落做的一点事了!”
“希望……希望这个冬天,能少死几个人!”
肉块和粮食落在人们脚边,雪地上。
有人下意识地去捡,有人则呆呆地看着,眼神复杂。
这一刻,人们对阿靼鲁的怨恨似乎被这悲壮的一幕冲淡了些许。
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做完这一切,阿靼鲁孤独地转身走向了聚居地边缘一顶无人居住的破旧帐篷,掀帘钻了进去,再也没有出来。
空地上只剩下手持黄金弯刀的阿靼努,和一群面对未来一片茫然的族人。
阿靼努握着那柄象征权力更替的弯刀,感受着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充满期盼又带着怀疑的目光。
接下来该如何破局?
哪里还有生机??
前路…..怎么看都是一片惨淡。
自己这个被迫上位的新王,肩上的担子比这荒原的冬天更加沉重,更加寒冷。
但无论如何,都得想尽办法带领族人活下去!!
漠城的冬天,一天冷过一天。
将军府西北角的小院里比别处多了几分暖意,并非炭火烧得有多旺,而是那份属于“家”的烟火气息越来越浓。
凌笃玉坐在窗边的绣架前,午后的阳光透过格子窗柔和地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
她手中捏着一根细小的绣花针,针尾穿着淡青色的丝线,正小心翼翼地在一块素白色的锦缎上落下。
比起初学时的笨拙和歪斜,如今凌笃玉的手法已然娴熟了许多。
针起针落,她的速度不快但很稳,
锦缎上一丛姿态嶙峋的墨竹已初见雏形,竹叶疏密有致,谈不上多么灵动传神,不过形已具备。
“姑娘这竹子,越发有样子了!” 旁边负责指点凌笃玉女红的铃铛,一边分着丝线,一边忍不住小声赞叹,“您这手真是巧呀,学得又快,这才多久功夫?”
“我看都快赶上绣坊里的老师傅了!”
凌笃玉闻言只是微微笑了笑,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
她心里清楚,这并非她天生手巧,更多是得益于前世那份属于“博士”的专注力,学习能力以及对空间结构的理解能力。
脑子够好使,学起刺绣来自然比常人更容易上手。
说白了,不过是降维打击罢了。
“熟能生巧而已。”
凌笃玉轻声道,目光流连在绣绷上,检查着竹节处的过渡是否自然。
这段日子除了雷打不动的晨起练功,自己把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这绣架前。
一方面,是想尽快掌握一门能换取银钱的手艺,为将来离开做准备。
另一方面嘛…沉浸在这种需要耐心和细致的活计中,也能让自己纷乱的心绪获得片刻的安宁。
日积月累,凌笃玉手边那个原本空荡荡的藤编筐里已经摞起了厚厚一叠完工的绣品。
有绣着缠枝莲的帕子,有绘着喜鹊登梅的扇套,有勾勒着山水小景的桌旗……
题材皆不算新颖,但胜在针脚细密均匀,配色清雅大气。
这天,凌笃玉将最后一块绣着兰花草的帕子边缘修剪整齐,然后她将筐里所有的绣品都拿出来仔细地清点了一遍。
帕子十二方,扇套五个,桌旗三幅……还有七个绣了简单花样的香囊。
凌笃玉在心里默默估算了一下。
按照之前向铃铛打听来的市价,这些东西若是送到绣坊,大概能换得……三百到四百铜板。
钱不算多,不过积少成多,总是一个好的开始。
她将绣品用一块干净的蓝布包好,抱着走出了房间。
院子里,陶妈正坐在小杌子上就着天光缝补一件萧鼎的旧战袍,针脚绵密结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