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入第三棉纺厂厂区的时候，林之南就感受到不少打量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
估计，蒋厂长空手而归后，便放纵了手底下的人肆意传播一些似是而非的流言。
林之南毫不在意。
被人看几眼，又不会少块肉。
“江姐，好久不见。”林之南在人群中，见到了她第一次在棉纺厂仓库遇见的那位大姐。
对方自然是认出了她，本想视而不见的，但没想到林之南主动打了招呼。
这就让她有些尴尬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是小林老板啊，你来厂里是……”她本打算随意寒暄一句就行了，根本想不到林之南之所以主动叫她，就是等着她这句寒暄。
“我是来给咱们厂送钱的。”
“送钱？”江姐愣住了。
那些暗中盯着林之南和凌泉的人，也都听到了这句话。
林之南笑着点头，“是啊，蒋厂长不是说我还没给清货款吗？我这不就是来把剩下这四十万给结了。”
“四十万啊！”江姐惊叹地瞪眼。
四周也隐隐有些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是啊，四十万。真是把我掏得干干净净的，之前带着人辛辛苦苦卖床单赚到的钱，全都献给咱们厂里了。”林之南半真半假地道。
江姐讪讪道：“林老板还是很有本事的。”
“我也就这么点本事了，还好咱们厂存货只有十万条，要是再多一些我怕是也没办法。”林之南道。
江姐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这世道说变就变，之前做出来的东西积压在仓库里没人要，生产线又不能停，就只能越积压越多。可谁曾想，这些没人要的东西，一下子又变成了香馍馍，宁可多花钱也要抢着要呢？”
“是啊。不过，这对你们也是个机会，调整生产线，辛苦加点班，多生产些床单出来，不就能多赚钱了吗？”林之南好似随意地聊着。
江姐听了却拼命摇头，“那不成，我们都是按照计划生产的，不能乱来。”
林之南了然点头，“原来是这样啊，是我不懂了。江姐，我先去财务室，就先不和你聊了。”
“好好好。”江姐一听，激动地点头。
那可是四十万啊！
厂子里有了钱，他们不就又能发工资了吗？
林之南带着凌泉走了。
跟着她们的视线也越来越少。
凌泉这次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领导，你刚才和那位大姐说那些话是有什么深意吗？”
“凌泉姐觉得呢？”林之南‘噗嗤’一笑。
凌泉摇摇头，“我想不出来。但又总觉得你不会无缘无故说那些话。”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在转移矛盾罢了。”林之南挑眉。
“转移矛盾？”凌泉困惑不解。
林之南点头：“嗯。蒋厂长想把职工们对合同的怨气转移到我身上，那我也只好帮他制造几个矛盾，让矛盾转移。”
“如果我不说那些话，那么大家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我占了棉纺厂大便宜这件事上，成为棉纺厂公敌。而我刚才说的那番话，就会转移他们这种情绪。”
“我明白了！”凌泉眼中一亮，佩服地望着林之南。“你刻意说出了货款的数量，就是让他们觉得你把挣到的钱都给了厂里。你明知道他们都是按照计划生产的，但偏偏还要提这件事，就是让他们清楚，真正不让他们多赚钱，多生产的并不是你。”
“对。”林之南眼神中带有几分欣赏。
凌泉愿意想，愿意问，这是好事。
“计划生产这是一个时代的弊病，市场不是固定的，也不是一直不变的。任何无法适应市场变化的生产模式，经营模式都终将被市场淘汰。”
这并不是林之南的智慧，而是她曾站在巨人的肩上，回望过这几十年的发展。
可是，这番话落在凌泉耳中，只让她觉得林之南小小年纪，却有着常人没有的大智慧。
厂长办公室。
蒋厂长正憋着一肚子的气没法撒，就听到自己的秘书来报，说是林之南拿着剩下的货款到财务室了。
“财务室是想问您，这钱收还是不收？”秘书小心翼翼地问。
蒋厂长气得拍桌，“她还敢来？”
秘书低头不语。
“收！怎么不收！你以为不收钱，她就能把剩下的货退回来？”蒋厂长神情狰狞。
“好，我这就去告诉财务室。”秘书得到答案，忙退出了厂长办公室。
等门关上后，蒋厂长才露出凶狠的表情冷笑，“小丫头，你以为给了钱，这批货就是你的了？哥哥这次就教教你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跟我玩你还嫩了点。”
……
林之南拿到棉纺厂财务室开的收据后，就带着凌泉回去了。
这一折腾，影响了她做生意的时间。
等她们回到仓库时，李姐她们已经回来报账了。
现在的钱太散，一分几毛的小票又多，所以她们回来后，也会帮忙一起数钱对账。
“哎呀，我这是收了啥钱？”
李姐的一声惊呼，打断了众人各自手中的事。
离李姐最近的几人围过去，把她手里拿着的纸币来回传阅。
“不是收到假钱了吧？”
“这和真钱也不像啊……”
“肯定不像，不然能是假钱？”
“不对，这好像是什么什么券……”
“我看看。”
在李姐懊恼，其他人好奇时，林之南走了过来，从她们手中接过了那张纸币。
“是国库券。”
林之南眸中划过一道幽光。
她怎么差点把这事给忘了？
“这不是钱吧，被人浑水摸鱼了？哎哟，都怪我……”李姐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林之南将国库券攥在手里，安慰李姐：“没事，这也是钱，只是不能直接用而已。”
“这五块钱我来补吧。”李姐惴惴不安地看着林之南脸色。
林之南笑着拒绝，“不用。”
说完，她又对其他人道：“大家清点的时候注意一下，发现有国库券的，就单独拿出来放一边。”
“好。”
“好嘞。”
在众人重新投入工作时，林之南拿着手里那张国库券，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到了仓库最深的角落，掏出了黑色的bb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