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平静地过了两天,玄霄试着下床走动,胸口的疼痛虽未完全消散,却已能正常行动。
他找到缇宁与阿格莱雅,沉声提出返回奥赫玛的想法。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异议,决定一同随行。
临行前,缇宁抬手,光纹在空地上织成百界门的轮廓,门内翻涌着星云般的流光。
她回头看向玄霄,目光落在他背上——那里伏着一位妇人,正是他的母亲。
“你确定要带她一起走?”
缇宁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审慎。
玄霄扶了扶背上的母亲,动作轻柔却坚定:
“我确定。”
阿格莱雅在一旁听得疑惑,忍不住插言:
“那……你的父亲怎么办?”
玄霄望着百界门内流动的光影,眸色沉了沉:
“我父亲……只要母亲在我身边,他总会找过来的。”
话音落时,缇宁已将百界门完全展开,门扉后的风带着异世的凉意扑面而来。
玄霄背着母亲,率先迈步踏入那片流光之中,阿格莱雅与缇宁紧随其后,身影很快便被门内的星云吞没。
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涌来,失重感攥得心脏发紧。玄霄下意识地将背上的母亲搂得更紧,指尖几乎掐进自己的掌心。
短短几秒,却像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着穿过混沌,眼前光影错乱,耳边是呼啸的风。
当双脚重新踏上坚实地面的刹那,那股翻涌的不适骤然退去。
他定了定神,抬眼望去——熟悉的灰石城墙、空气中弥漫的硫磺与金属气息,正是他如今居住的奥赫玛城。
背上的母亲轻轻动了动,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玄霄连忙稳住身形,低声安抚:“母亲,我们到了。”
玄霄向前走了几步,脚步忽然顿住。他侧头看了眼背上呼吸平稳的母亲,又转向身旁的阿格莱雅,眉头微蹙着开口:“师妹,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阿格莱雅愣了愣,连忙点头:“师兄你说就好。”
“你也知道,”
玄霄的声音低沉了些
“我一直没正经置过住处,平日里住的不过是早年买下的一间地下室,阴暗潮湿……母亲这身体,显然不适合待在那种地方。”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恳切,“能不能先让她在你那里住些时日?”
阳光落在他紧绷的侧脸,连带着那份平日的笃定里,也透出几分难掩的局促。
阿格莱雅看着他背上熟睡的妇人,又瞧了瞧玄霄眼底的担忧,想也没想便应道:
“当然可以,师兄放心,我会照顾好伯母的。”
玄霄小心翼翼地将母亲扶进阿格莱雅家,顺着她指引的方向,把人轻轻放在那间特意收拾出的空房床上。
被褥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房间敞亮通风,比他那间地下室好上百倍。
他掖了掖被角,确认母亲呼吸平稳,才直起身对阿格莱雅道:
“那就先这样,麻烦你了。”
转身要走时,他又想起什么,眉头微蹙:
“我得先回去找刻律德菈复命,擅自离开这么久,还不知道她要怎么罚我。”
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却也藏着一丝不得不面对的笃定。
阿格莱雅连忙道:
“师兄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呢。”
玄霄点了点头,最后看了眼床上的母亲,才转身快步离开。
宫殿深处,琥珀色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棋盘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刻律德菈指尖拈着一枚象牙棋子,百无聊赖地在棋盘边缘摩挲,耳边是殿内沉寂的回响。
“大人,玄霄已返回奥赫玛,此刻正往这边来。”
侍卫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刻律德菈捏着棋子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时,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泽,连带着耳尖似乎也泛起极淡的红晕。她很快敛了神色,只淡淡挥手:
“知道了,退下吧。”
侍卫躬身退去,殿内重归安静。刻律德菈将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她望着空荡的殿门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低声自语:
“总算回来了……偏偏选在这个时候。”
尾音里藏着几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雀跃,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细碎的涟漪。
刻律德菈指尖拾起一枚鎏金王棋,目光落在棋盘另一侧的黑色骑兵棋上。
随着一声轻响,王棋精准地将那枚骑兵棋扫落棋盘,在光滑的玉石地面上滚出几转才停下。
她收回手,指尖在王棋的纹路间轻轻摩挲,眼底的笑意渐深,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看来,是时候让那些计划启动了。”
棋盘上的局势因这一步骤陡然变得微妙,如同她此刻心中涌动的盘算,藏着步步为营的锋芒。
窗外的风卷着几片落叶掠过窗棂,殿内的寂静里,仿佛已有无形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
刻律德菈的目光从棋盘移开,落在桌案一侧铺开的巨大羊皮地图上。泛黄的纸页间,山脉与河流的纹路如古树年轮般清晰。
而其中一处被醒目的黄色笔迹圈出,旁边用银朱笔写着“磐岩之脊·吉奥里亚”四个遒劲的字,边缘还标注着几行细密的注释。
她伸出指尖,在那片标记上轻轻点了点,指腹碾过粗糙的纸面,眼底的笑意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凝重。
窗外的光影在地图上缓缓移动,将“磐岩之脊·吉奥里亚”四个字照得愈发清晰,仿佛那片土地本身,正隔着时空传来沉沉的呼唤。
随后,她看过一封信件上的标记之后,又拾起一支红色的笔,纤细的手指轻轻捏住笔杆,在地图上一处森林的位置画上了一个标记,以此作为浪漫泰坦的标记。
那片森林在地图上被茂密的绿色线条勾勒,此刻,红色标记如同一朵绽放在绿意中的花,格外醒目。而浪漫泰坦名为墨涅塔,也被称为“黄金之茧”。
祂常被描绘为一只身形缥缈的蝴蝶,蝶翼上雕琢着黄金的纹路,与眷属们追逐世间美好,织就浪漫,让众生拥有情与爱。
刻律德菈放下红笔,指尖在那红色标记旁轻轻一顿,随即转向“磐岩之脊·吉奥里亚”的黄色圈记,眸色渐定。
“既然要着手那件事,”
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权衡后的决断,“近期便暂不碰墨涅塔了。当务之急,是先去讨伐大地泰坦。”
指尖最终落在吉奥里亚的标记上,力道不自觉加重了几分,仿佛已在心中敲定了优先级。
棋盘上的棋子仍保持着对峙的姿态,而地图上的两处标记,已然预示着接下来的走向。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沉稳的节奏叩击着宫殿的地砖。
刻律德菈眼底闪过一丝促狭,旋即起身,快步走到王座旁。
她弯腰从椅下抽出一个矮凳,踩着凳面轻巧地跃上王座,坐稳后又伸脚一勾,将小凳踢回王座底下,动作利落得像只狡黠的猫。
她整了整衣袍,抬手理了理鬓发,瞬间敛去方才的灵动,恢复了平日那般沉静威严的模样,只留一双眼藏在阴影里,静静等着那扇殿门被推开。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下一秒,门轴转动的轻响便如期而至。
玄霄推门而入,目光穿过空旷的大殿,落在王座上的身影时,脚步微顿。他抬手覆在自己左侧胸口,微微躬身,声音沉稳如石:
“刻律德菈陛下。”
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阳光从他身后涌入,在地面拉出一道颀长的影子,恰好停在王座前的台阶下。
他维持着躬身的姿态,指尖能清晰感受到胸腔里平稳的心跳,与殿上那人沉静的目光遥遥相对。
刻律德菈在王座上缓缓翘起二郎腿,姿态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随即用一只手支着下巴,指尖轻轻点在颌骨上。
她抬眼看向阶下的玄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随意:
“吾之前说过,不喜欢你们用这些繁杂的仪式。那些世俗的规矩,吾向来反感。”
她微微倾身,目光透过垂落的发丝落在玄霄身上,语气里添了丝淡嘲:
“每次见了都要行此大礼,不累么?”
王座的阴影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纹路,明明是带着责备的话,却没多少威严的压迫感,反倒像在抱怨一件无关紧要的琐事。
刻律德菈收回支着下巴的手,指尖在王座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她目光微沉,落在玄霄身上,语气里添了几分冷意:
“汝该知道,未向吾说明情况便擅自离去,且离了这么久,这等行径,该受什么惩罚。”
敲击扶手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些,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无声的压迫。
她并未立刻说出惩罚的内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一个解释,又像是在掂量着什么。
阳光从窗棂斜照进来,在她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线条,平添了几分疏离的威严。
玄霄直起身,目光坦然迎上刻律德菈的视线,沉声道:
“陛下,此事关乎重大。臣此次离去,是为救恩师的一部分——也就是缇宁。”
他顿了顿,补充道:
“她困于异界裂隙,若不及时施救,恐遭不测。事出紧急,未能先行禀明陛下,是臣之过。”
语气里没有丝毫推诿,只将缘由简明道出,仿佛早已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殿内的空气似乎松缓了些许,刻律德菈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了下来,眉峰微挑,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却未立刻追问详情,只是淡淡道:
“哦?缇宁?”
刻律德菈看着他坦然的神色,指尖在扶手上绕了个轻圈,随后缓缓扬起嘴角,眼底的冷意散去,竟透出几分戏谑:
“既然如此,那吾便轻判些好了,爱卿。”
她刻意拖长了尾音,将那声“爱卿”唤得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王座上的身影微微前倾,阳光恰好落在她扬起的唇角,冲淡了几分疏离的威严,反倒添了丝难以捉摸的灵动。
“罚你……”
她故意顿了顿,看着玄霄微紧的下颌线,才慢悠悠接道:
“往后三日,每日来殿中陪吾对弈一局。”
话音落时,殿内静了静,连空气里都仿佛飘着点不似惩罚的轻松。
玄霄面上依旧是惯常的沉静,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了蜷。他垂眸应道:“……遵旨。”
心中却已泛起嘀咕:
陪她对弈?
这事听着便透着几分怪异。
何况,就算是正经对弈,自己也断无胜算——刻律德菈的棋路向来刁钻诡谲,他连那些棋子的走法都尚未完全摸清,输局是定然的。
可输了之后呢?以她的性子,指不定又会冒出什么新的要求来。
他甚至能想象到她赢棋时,支着下巴挑眉看他的模样,那些看似随意的“附加条件”,往往比正经惩罚更让人头疼。
玄霄暗自叹了口气,只盼着这三日能早些过去,莫要再生出别的枝节才好。
玄霄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原本低垂的目光缓缓抬起,直直对上刻律德菈那双澄澈如冰湖的蓝色眸子。他沉默片刻,语气比先前多了几分郑重:
“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
殿内的空气似乎又沉静了几分,刻律德菈支着下巴的手微微一顿,眉梢微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阳光在她蓝色的瞳孔里跳跃,映出几分探究的意味,仿佛在猜度他此刻所求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