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律德菈还想张口反驳,眉梢都带着未散的怒意,玄霄却忽然抬手,修长的手指抵在唇前,眸底没了方才的不耐,只凝着一点轻浅的示意——“嘘”。
刻律德菈一顿,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才见海瑟音不知何时趴在床边,脸颊贴着柔软的床褥,长长的睫毛垂落,呼吸已经变得轻缓平稳,显然是听故事时不小心睡了过去。
方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被这抹安静的睡颜压得柔和下来。
刻律德菈瞥了眼熟睡的海瑟音,又瞪了玄霄一眼,才将到了嘴边的反驳咽回去,双手抱胸,刻意压低了音量,语气仍带着几分不服气:
“罢了,今日不与汝争论,免得扰了她休息。吾先走了,明日再与汝理论!”
说罢,轻手轻脚地起身,连脚步都放轻了几分,推门时还回头看了眼床榻方向,才悄悄带上门离开。
刻律德菈在三楼的廊上站定,午后正阳穿破云层,透过雕花窗棂泼洒下来,金芒落在她微卷的发梢,晃得人睁不开眼。
她抬手挡在额前,长睫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方才因争论而起的怒意还未完全褪去,眉梢仍凝着几分冷峭。
风从半开的窗缝钻进来,拂动廊角悬着的铜铃,叮铃轻响里。
她忽然察觉一丝异样——角落堆着的旧木箱旁,本该结着薄尘的地面,竟有一道极浅的鞋印,还带着若有似无的、不属于这里的金属气息。
她周身的气息骤然沉了下去,挡着阳光的手缓缓放下,目光如冰刃般扫向那片阴影,声音冷得像淬了霜:
“吾可从未允许汝私自闯入吾的家。”
廊内静得只剩铜铃余响,她又往前踏了半步,尾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神礼观众吕枯尔戈斯,躲在暗处窥伺,难道还要吾亲自请你出来?”
随着金属摩擦的轻响,阴影里走出智械——银白装甲嵌着暗紫环形装置,机械音冷硬传来:
“……想与凯撒一谈。”
刻律德菈挑眉,眼尾的冷意混着三分不屑:
“与吾谈论?这可不是谁都有资格的。私闯吾住处,本就是大过——若有话要讲,便痛快说,兴许……吾还能留汝一命 。”
刻律德菈忽然皱眉,语气斩钉截铁:“若还是上次的事,吾只能明说——此事绝无可能,汝另寻他法去。”
来古士静立半晌,银白装甲下的机械关节微微泛光,才开口道:
“希望凯撒自重,分得清孰轻孰重。既然凯撒无意与吾深谈,那在下便先行告退。”
上次谈话的余音还在耳畔,刻律德菈垂眸静立片刻,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角。
若真如来古士所言,大地的火种藏在玄霄身上,那倒不必费力将火种剥离,再转给她为大地挑选的继承人荒笛——毕竟,自己的暗卫,本就该对自己更忠心。
她想起玄霄如今失了记忆,行事间总带着几分桀骜难驯,却也没再多忧。眼底掠过一丝冷光,她轻叩掌心:
“虽失了记忆,倒还有几分性子。可待他恢复记忆那日,必会明白,做吾的棋子,才是他最好的归处。”
刻律德菈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棋盘上——阳光斜斜铺在乌木棋面上,黑白棋子泛着温润的光。
她缓步走过去,指尖捻起一枚白色兵棋,在棋盘上轻轻一推,棋子稳稳落在对方半场的边界线外。
下一秒,她拇指与食指捏住兵棋顶端,轻轻一转,那枚兵棋竟在指间翻转变形,化作一枚雕刻着骏马纹路的马棋。
不等棋面震颤平息,她手腕微沉,马棋带着利落的力道往前突进,“嗒”的一声撞在一枚黑色棋子上,将其从棋盘边缘撞落,滚落在地毯上发出轻响。
刻律德菈盯着棋盘上翻倒的黑棋,指尖在马棋顶端轻轻摩挲,唇角勾起一抹冷嗤:
“他倒想与吾合作?神礼观众的算盘打得响亮,可他真以为,自己有那能力,也付得起相配的代价?”
她抬手拂过棋面,阳光落在她眼底,映出几分轻蔑:
“想借吾之手达成目的,也得看看自己够不够格——若连‘诚意’都拿不出,不过是白费力气。”
刻律德菈的目光锁在棋盘上,指尖悬在棋子上方却迟迟未动,思绪已飘向远处:
若玄霄终究找不回原本的记忆,连对她的忠诚都记不起——即便他是自己的未婚夫,留着也无用。
她眼底掠过一丝冷厉,手指骤然落下,推着一枚黑棋狠狠撞向那枚刚蜕变的白棋。“嗒”的一声脆响,马棋翻倒在地。
未等棋面平静,她又迅速捻起另一枚白棋,顺着棋盘纹路突进,精准地将那枚黑棋顶出棋格,棋子滚落时撞在廊柱上,发出轻响。
这场单人对弈不知持续了多久,棋盘上黑白棋子已折损大半,刻律德菈指尖捻着己方的王棋,目光在棋面上来回扫过,眸底藏着果决。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将王棋往前一推,棋子落在棋盘中央那处看似凶险的位置——这是明晃晃的诱饵,故意将己方“命脉”暴露在黑棋的包围之下。
黑棋果然如她所料,迅速围拢过来,眼看就要将王棋吞噬。
就在这时,刻律德菈指尖翻飞,早已布好的白棋瞬间联动,或拦或截,将黑棋的退路完全封死。
当最后一枚关键白棋落下,黑棋彻底陷入死局,而那枚作为诱饵的王棋,虽仍处在包围中,却已无关胜负。
她抬手将黑棋的“王”挑落棋盘,声音轻而冷:
“以王为饵,虽险,却能换得满盘皆赢——这局,白棋胜。”
对弈终了,棋盘上泛着淡蓝光的黑棋骤然失了光彩,一枚枚静止在棋格间,再无半分动静。
刻律德菈起身掸了掸衣摆,刚转身准备下楼,一股浓郁的汤香便顺着楼梯飘了上来——醇厚的香气裹着几分鲜灵,勾得人鼻尖微动。
她微微眨眼,语气里多了丝不易察的好奇:
“剑旗爵又做了什么?这味道……倒还挺香。”
说罢便抬步向楼梯走去,刚走到客厅入口,目光便落在了中央的白石桌上:
只见桌上摆着好几样她从未见过的吃食,有的盛在青瓷碗里,汤色乳白。
有的码在木盘上,裹着金黄的酥皮,热气腾腾间,香气愈发浓烈。
刻律德菈走到桌边端详片刻,桌心大碗里的汤水被碗沿遮着,因她身高缘故,看得并不真切。
她正想微微垫脚细看,身后传来门开的轻响,便平淡转身望去——见海瑟音走出,遂开口问道:
“剑旗爵,汝怎还在卧室?此刻汝本应替吾安排饮食才是。”
海瑟音揉了揉眼,带着刚醒的含糊道:
“对不起,凯撒,我睡过头了。”
待她瞥见桌上的食物,忽然愣住,语气发颤:
“这、这是怎么回事?”
刻律德菈面色一凝,周身气息瞬间冷了下来,目光锐利地扫过客厅,开口时语气带着压迫:
“这些食物,是谁为吾所做?”
话音未落,另一扇门被推开,玄霄端着一碗汤、一盘炒肉走了出来,看向两人道:
“哦,小矮子,方才你去哪了?”
他顿了顿,又道:
“昨天听你说要海瑟音给你做顿饭,今早见她没醒,我就顺手替她做了。”
海瑟音盯着盘中的肉与汤里浮着的鲜鱼肉,瞳孔微缩:
“这些食材……我记得库房里根本没有,这、这是从哪来的?”
玄霄愣了愣,随即漫不经心道:“哦,这些啊,是从后院池子里捞的鱼。”
海瑟音猛地睁大眼睛,声音陡然拔高:
“什、什么?后院池子里的鱼?”
玄霄点点头,将手中的汤碗与菜盘轻放在桌上,语气依旧随意:
“对,就是后院池子里的,刚捞上来还活蹦乱跳的,煮出来肯定鲜。”
玄霄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身上没带钱,没法去街上买。四处找了圈,也没寻着别的好吃食材,就在后院池子里发现了这些小可爱。”
他说着将手中的碗轻放在桌上,目光扫过海瑟音时,见她神色古怪,便疑惑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
海瑟音突然拔剑向前,红色利刃带着破风声直朝玄霄挥去。
玄霄不过愣了一瞬,身形便如鬼魅般微闪,不等剑锋近身,他已伸手扣住海瑟音的手腕,指节微微用力,稳稳挡下了这凌厉一击——刀刃悬在半空,离他肩头不过寸许,却再难往前半分。
海瑟音脸上满是愠怒,另一只手反手扣住剑柄,手腕猛地翻转,红色利刃调转方向,直朝玄霄脖颈砍去。
玄霄见状依旧镇定,身形只是微微一侧,刀刃擦着他的发丝掠过,几缕黑色发丝应声断裂,轻飘飘落在地上。
他随即松开扣着海瑟音手腕的手,不等海瑟音开口说些什么,便抬起一根手指按在她的唇上,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又不容拒绝的意味:
“别闹了,吃饭吧。”
海瑟音依旧不肯松口,怒意未消间,突然抬手扣住玄霄的手腕,低头便狠狠咬住他按在自己唇上的指节。
牙齿陷进皮肉时,她还含着气鼓鼓的鼻音,一字一顿重复:
“我的鱼!”
清晰的刺感从指尖传来,玄霄微微低头,看着海瑟音紧咬指节、眼底还泛着气意的模样,又瞥了眼身旁明显怔住的刻律德菈,下意识倒吸一口冷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
“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知道那些鱼是你的。况且鱼都已经炖成汤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难不成要我把鱼汤再变回活鱼?”
海瑟音闻言愣了一瞬,齿间的力道骤然松了——她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耳尖悄悄泛了红。
紧接着便松开玄霄的手指,飞快后退两步,将头猛地扭向一旁,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攥紧衣摆,再也没说一句话,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