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虽然是成功“病遁”躲过了侍寝,但苏晚棠深知,“惊扰圣意”、“辜负君恩”的这口锅,可万万不能背实了。
她咸鱼归咸鱼,基本的政治嗅觉还是有的——必须得给皇帝陛下一个体面的台阶下,顺便…刷点好感度,巩固一下这刚到手还没捂热的贵人位份。
“茯苓!” 苏晚棠一骨碌从刚才还“痛不欲生”的软榻上翻身坐起,动作利落得哪还有半分病弱之态,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快!去咱们的小厨房!把昨日内务府刚送来的那只上好的老母鸡炖上!当归、黄芪、红枣、枸杞、桂圆肉…库房里但凡补气养血的药材,挑最好的放!火候要足,汤头要熬得浓稠金黄,药味要融进肉香里,不能有半点苦涩!”
茯苓虽对主子这“病去如抽丝”的转变速度有点懵,但执行力一流,立刻应声奔去。新拨来的小宫女秋菊、冬梅也赶紧跟上打下手。
一个时辰后,储秀宫小厨房里药香与肉香交织,浓郁得化不开。
一只造型古朴雅致的紫砂提梁盅被仔细装进描金填漆的保温食盒里,由茯苓亲自提着,跟着乾元殿大总管李德全特意派来的心腹小太监(以示郑重),一路屏息凝神、脚步轻捷地送往帝王寝宫。
乾元殿内,烛火通明。
萧景珩刚听完敬事房总管王德海小心翼翼的回禀,得知苏贵人因“月信突至,腹痛如绞,深恐污秽之身亵渎圣躬”而无法侍寝。
他执着朱笔的手在奏折上微微一顿,墨点险些晕开,随即又恢复了流畅。后宫女眷的月信之事,他身为帝王,向来不予置评,更不会深究。
只是…心中那点微妙的、被拂了兴致的不快,还是如薄雾般萦绕不去。
“陛下,” 李德全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圆融,“苏贵人心中惶恐万分,深感辜负圣恩,无地自容。特命人呈上她亲手熬制了整整一个时辰的当归红枣枸杞鸡汤一盏。贵人言道,此汤最是温补,能益气养血,缓急止痛…聊表她愧疚侍奉不周之万一。”
他一边说着,一边亲自上前,动作轻缓地揭开食盒,又小心翼翼地捧出那犹自蒸腾着热气的紫砂盅,揭开了盖子。
刹那间,一股霸道而醇厚的异香如同活物般,猛地冲破了殿内沉郁的墨香与龙涎香的束缚!那是极其完美的融合:老母鸡经久熬炖后释放出的、深入骨髓的浓郁鲜香,霸道地占据主导;而当归特有的微苦药气,则被红枣的馥郁甘甜、枸杞的清新果香以及桂圆的温润蜜意层层包裹、完美中和;其间还隐隐透出黄芪的草木清气。
这股香气层次分明,温暖馥郁,带着熨帖人心的力量,直直钻入鼻腔,勾动着最原始的食欲。再看那汤色,澄澈透亮如琥珀,表面浮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金黄油花,饱满的红枣、红艳的枸杞、以及炖得软糯的鸡块沉浮其间,色泽诱人至极,令人望之便口舌生津。
萧景珩本因政务和方才那点不快而有些意兴阑珊,并无多少食欲。
然而这股霸道鲜香的“袭击”,却让他握着朱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松了松。
他抬起眼,目光在那盅热气腾腾、色泽诱人的汤品上停留了片刻。
李德全何等机敏,立刻将一柄精巧的银匙奉上。
萧景珩放下朱笔,接过银匙,动作带着帝王特有的从容。
他舀起一勺,只见汤质浓而不浊,微微挂勺,缓缓送入口中。
温热的汤汁甫一接触舌尖,那极致的鲜美便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当归那点恰到好处的微苦,非但没有成为瑕疵,反而如同点睛之笔,被红枣枸杞桂圆的甘美圆融地包裹、调和,形成一种极其醇厚、温润、层次丰富的独特口感。
鸡汤的鲜美与药材的精华完美交融,毫无药汤的涩口,只有一种令人通体舒畅的温补暖意。
一股融融的暖流自喉间滑落,迅速在胃腑间化开,暖意随即沿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仿佛驱散了批阅奏章积累的疲惫与那点若有似无的郁气。
萧景珩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维持着帝王的威仪,只是那握着银匙的手,却自然而然地又伸向了汤盅。
一勺,再一勺…动作虽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持续性,很快,那不算小的一盅汤,竟见了底。
他放下银匙,拿起一方明黄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拭了拭嘴角,深邃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留意的餍足与舒缓。
殿内静默了片刻,只余烛火噼啪轻响,半晌,他才似随意地开口,声音低沉平缓:
“这汤…倒比太医院呈上来的那些苦药汤子…略强些。”
侍立一旁的李德全,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抖动了一下。陛下哟,您这“略强些”的评价…可真是含蓄。老奴刚才看得真真儿的,您那舀汤的速度,后几勺都快赶上打仗了!
那一盅汤,您可是连汤带料,点滴不剩!这评价,怕不是舌头被鲜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