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六宫因景仁宫突发时疫而风声鹤唳、人心浮动之际,永和宫的主位安嫔李淑雯,更是愁云惨淡,忧惧交加,一颗心如同在油锅里煎炸。
她所出的二公主荣安公主萧琳,年方四五岁,本就先天不足,带有些许咳疾的根子,体质较寻常孩童更为孱弱。
如今宫中气氛肃杀,时疫的恐怖阴影笼罩着每一处飞檐斗拱,小公主竟因连日来的紧张氛围,受了惊吓,那原本已稍有平息的旧疾骤然复发,且来势汹汹。
尤其到了夜间,萧琳咳得更是厉害,那咳嗽声又急又密,仿佛要将小小的肺腑都咳出来一般,常常憋得小脸青紫,呼吸艰难,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濡湿了枕畔。
安嫔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声响,只觉得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她既心疼女儿受苦,又无比恐惧这剧烈的咳嗽声会引来旁人的侧目与猜疑——在这谈“疫”色变的当口,任何异常的病症都可能被无限放大,与那可怕的时疫联系起来。
她整日提心吊胆,既要照顾病弱的女儿,又要强撑着维持宫务,不过几日光景,人便清减了一圈,时常背着人默默垂泪。
太医院如今的人手和精力,十之八九都被景仁宫的紧急疫情所牵制,派来永和宫诊视的太医,也只是循例请脉,开了几副温和寻常的止咳平喘方子,便匆匆离去。
药灌下去,效果却如同石沉大海,小公主的病情不见丝毫起色,反而因服药受罪,哭闹得更加厉害。
安嫔抱着好不容易咳累睡去的女儿,看着她苍白的小脸上犹带泪痕,心中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贴身宫女彩屏在一旁看得焦急万分,忍不住压低声音劝道:“娘娘,再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身子如何经得起这般拖磨?太医院的方子既然不见效,要不要……要不要舍下脸面,去承乾宫求求瑾贵妃娘娘?”
安嫔闻言,黯淡的眸子里微微闪过一丝希冀的光亮,随即又迅速湮灭下去,她怯生生地摇头,声音细若蚊蚋:“不可……瑾妃娘娘……不,如今是瑾贵妃了,她刚刚为陛下诞下龙凤祥瑞,尚在月中,凤体正需精心调养的时候,自身尚且劳累,我……我怎好拿琳儿这点小病小痛去叨扰她?况且,贵妃娘娘如今圣眷正浓,我这般贸然前去,只怕……只怕会惹人非议,以为我是刻意攀附……”
她性子向来怯懦隐忍,不争不抢,最怕给人添麻烦,更畏惧成为旁人眼中趋炎附势之徒。
彩屏见主子如此,心中更急,继续劝道:“娘娘,您就是太过小心了!瑾贵妃娘娘的仁善之心,六宫谁人不知?且娘娘您忘了?上次公主殿下偶感风寒,咳嗽不止,还是瑾妃娘娘当时赠的那剂川贝炖雪梨的方子,公主用了才好得利索。贵妃娘娘于药膳调理一道上,确有独到之处,连陛下和太后都称赞的。如今咱们只是去虚心请教一番,或许贵妃娘娘能有更好的法子呢?总好过眼睁睁看着公主殿下一直这般受罪啊!为了公主,娘娘您就豁出这次脸面吧!”
安嫔低下头,看着怀中女儿因不适而微微蹙起的小眉头,听着她睡梦中仍不时发出的细微抽噎声,母性的担忧终于压过了性格里的怯懦。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极大的决心,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坚定:“你说得对。为了琳儿能少受些罪,我这张脸面,又算得了什么。”
她命彩屏打开妆奁,精心却又不敢过于张扬地挑选了一支成色温润、样式简单大方的青玉簪子作为见面礼,既不失了礼数,显得恭敬,又不至于过于贵重而显得刻意巴结。
准备妥当后,安嫔这才怀着满腔的忐忑与一丝微弱的希望,扶着彩屏的手,步履沉重地朝着那座如今恩宠最盛、却也让她倍感压力的承乾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