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封皇贵妃的盛大典礼余韵未消,苏晚棠便正式开始了她位同副后的生涯。
每日清晨,天光初透,承乾宫正殿东暖阁内便已熏香袅袅,收拾得整洁明亮。
这里已然成了后宫实际上的“理政”之所。
辰时初刻,庄妃蔡文和便会准时从自己居住的翊坤宫乘舆而来。
她依旧是那副沉稳持重的模样,身着妃位常服,发髻梳得一丝不苟,身后跟着捧着厚厚一叠册簿文卷的宫女飞燕和葵司。
承乾宫的宫人早已习以为常,恭敬地将庄妃迎入东暖阁。
暖阁内,苏晚棠已端坐于主位榻上,并未穿着过于正式的皇贵妃朝服,而是一身杏子黄缕金百蝶穿花云锦常服,显得既雍容又不失亲和。
见庄妃进来,她含笑示意其在榻旁铺设了软垫的紫檀木扶手椅上坐下。
茯苓立刻奉上两盏刚沏好的、根据苏晚棠方子特制的润喉养生茶。
“有劳庄妃姐姐每日奔波。”苏晚棠语气温和,带着真诚的谢意。
庄妃微微欠身,神色恭谨而坦然:“皇贵妃娘娘言重了,此乃臣妾分内之事。” 称呼的改变,清晰地划定了两人如今的身份界限,也表明了庄妃恪守本分的态度。
简单的寒暄后,便进入了正题。
庄妃会将昨日已处理完毕的事务摘要禀报,并将今日待决的、或需要皇贵妃最终定夺的事项一一呈上,详细说明缘由、利弊,并附上自己的初步处理意见,态度谦逊,条理清晰。
苏晚棠仔细聆听着,时而点头,时而凝神思索。
她发现,庄妃确实经验老到,对后宫各种成例、人事关系了如指掌,处理常规事务几乎滴水不漏,极难挑出错处。
而她自己,则往往能从一些意想不到的角度提出补充或新的思路。
“皇贵妃娘娘,您看这份拟定的下月各宫份例调整章程,”庄妃递过一份用簪花小楷写得工工整整的清单,“主要是根据去岁同期用度,并考量了今夏格外炎热,各宫用冰及消暑物料有所增加而拟定的。”
苏晚棠接过清单,仔细浏览。
上面将各宫妃嫔、皇子公主、乃至有头脸管事宫人的月例份例,从金银锞子、绸缎布匹到茶叶香料、炭冰油脂,都列得清清楚楚,增减有理有据。
她目光在“承乾宫”的用冰数额上停留片刻,又扫过“长春宫”、“咸福宫”等处。
“庄妃姐姐安排得极为周详妥帖,”苏晚棠先是肯定,随即指尖轻点自己名下的用冰数额,温声道,“只是,我观今年暑气尤甚,德妃姐姐的长春宫和惠嫔妹妹的咸福宫都育有年幼的孩子,孩童体弱,更不耐热。我这承乾宫,殿宇宽阔通风尚好,且我平日多在药膳房,用冰反倒不需如此之多。可否……从我这份例里再拨出三成,分别添给长春宫和咸福宫?便说是陛下体恤皇嗣,额外加恩。”
庄妃闻言,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皇贵妃此举,既体现了对皇嗣的关爱,又彰显了自身不恃宠而骄、体恤姐妹的胸怀,更是将恩德记在了皇帝名下,可谓一举数得。
她微笑颔首:“娘娘体贴仁厚,思虑周全,自然依您。臣妾稍后便让人修改章程,并晓谕两宫,言明乃陛下与皇贵妃娘娘恩典。”
处理完份例,庄妃又呈上内务府关于御花园部分区域花木需修缮的请示,言及有几处亭台旁的奇花异卉因风雨略有损折,需请南苑花匠入宫精心补植,预算需白银二百两。
苏晚棠看了看那预算单子,沉吟道:“御花园乃六宫游憩之所,保持整洁雅观自是应当。不过,眼下正值酷暑,动用大量人力物力移植补种,工匠辛苦,花草也未必能活。依本宫看,不如先进行常规修剪养护,清除枯枝败叶即可。待秋高气爽之时,再行斟酌补植之事。”
她顿了顿,看向庄妃,“省下的这笔银子,不如交由御膳房,让他们每日多备些清热解暑的绿豆汤、酸梅汤,并酌情添加一些甘草、金银花,分发给各宫当差的宫人太监,尤其是那些在室外劳作的下等宫人。夏日炎炎,他们最为辛苦,有此汤水,既能解暑,亦可预防热症,安定人心。”
庄妃听罢,心中更是佩服。
她管理宫务,多着眼于规矩和体面,而皇贵妃却总能想到那些最底层宫人的疾苦,于细微处见真章。
此举花费不多,却能收买大量人心,稳固后宫根基。
她由衷赞道:“娘娘仁心,泽被之下,此举甚善!臣妾即刻吩咐内务府照办。”
而当涉及到皇子公主的饮食起居、启蒙教育、健康防疫等专项事务时,则主要由苏晚棠拿主意,庄妃主要负责从宫规和执行力方面进行配合与督促。
苏晚棠会将她那些融合了现代育儿理念与中医养生精髓的想法,形成详细的章程条陈。
例如,她会制定《皇嗣夏日饮食须知》,明确规定少食冰镇之物,多用以山药、茯苓、绿豆、百合等食材烹制的清淡药膳;
会发布《宫闱夏疫预防条则》,指导各宫如何用艾草、苍术熏蒸,如何保持通风,以及出现轻微暑热症状时应如何初步应对等。
这些章程由苏晚棠提出主导意见,庄妃则会从实际操作层面提出建议,例如如何分派任务、如何检查落实、如何记录在案等。
章程定稿后,便由庄妃以其协理六宫的权威,下发至各相关宫苑,并督促管事嬷嬷严格执行。
如此一来,庄妃主“常”,以其丰富的经验和公允的态度,维系着后宫日常秩序的平稳运转,如同坚实的基座;
苏晚棠主“特”,以其创新的思维和仁厚的胸怀,不断提升后宫的生活品质与健康保障,并应对专项挑战,如同灵动的飞檐。
两人分工明确,权责清晰,互不越权干涉,却又通过每日晨间的会面,保持着密切的沟通与协作。
这种奇妙的默契,使得后宫的管理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效与和谐。
以往贤妃独掌大权时,虽也严厉,但底下人难免阳奉阴违,派系林立。
如今却是上下通达,赏罚分明,既保持了应有的规矩体统,又充满了人情味与活力。
就连一向对后宫事务不多置评的太后文氏,在一次接受晨省时,也忍不住对皇帝感叹:“庄妃稳重大气,瑾皇贵妃灵巧仁厚,二人同心,实乃后宫之福,皇帝之福。”
皇帝萧景珩看着后宫一派井然有序、甚至比以往更加生机勃勃的景象,心中对苏晚棠的倚重与满意,自是又深了一层。
这翊坤宫与承乾宫之间每日清晨的默契,已然成为了支撑起这片宫阙天空的坚实梁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