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紫禁城重重包裹。
万籁俱寂中,唯有巡夜侍卫规律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更漏绵长悠远的滴答声,偶尔划破这片宁静。
承乾宫的内殿,只留了一盏置于角落的紫檀木座宫灯,昏黄而温暖的光晕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将软榻上的人影勾勒得朦胧而柔和。
苏晚棠卸去了白日繁复的钗环吉服,只松松地绾了个髻,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寝衣,外罩一件湖水绿缠枝莲纹的薄绸褙子,歪在铺着软垫的紫檀木嵌螺钿软榻上。
她就着那不甚明亮的灯火,纤指轻翻着一本自己整理编写的药膳手札,神情专注。
榻边的小几上,放着一只甜白瓷碗,里面是冒着袅袅热气的安神茶,散发着淡淡的甘菊和枣仁的香气。
一阵极轻的、刻意放缓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随即,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一个高大的身影敏捷地闪了进来,又迅速将门掩好。
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在乾清宫安歇的皇帝萧景珩。
他褪去了龙袍,只着一身玄色常服,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却又有种回到安心之处的松弛。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榻边,看着灯下美人慵懒翻阅书卷的模样,故意板起脸,眼底却漾开清晰的笑意与柔情,低声道:“朕的瑾皇贵妃真是勤勉,这般时辰了,还在挑灯夜读,钻研学问,莫非是想考个女状元不成?”
苏晚棠连眼皮都懒得完全抬起,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熟稔的敷衍与不易察觉的关切:“陛下不也和臣妾一般?批阅奏折到这个时辰,肝火怕是比昨日更旺了几分。臣妾让小厨房一直温着绿豆百合粥呢,最是清热降火,陛下可要用一碗?”
萧景珩在她身边坐下,很自然地将头靠在她单薄却令人安心的肩窝处,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特有的、混合了药草清苦与体香的淡雅气息,仿佛能涤净这一日朝堂纷扰带来的所有疲惫与尘埃。
“今日朝会上,”他声音闷闷的,带着些许烦躁,“那些老家伙们,又喋喋不休地提起立后之事。引经据典,吵得朕头疼。”
“哦?那陛下真是辛苦了。”苏晚棠的注意力似乎大半还在手札上那味“茯苓”的注解上,回答得心不在焉。
“晚棠,”萧景珩忽然抬起头,双手轻轻扳过她的身子,迫使她与自己面对面。
他的目光深邃如同此刻的夜空,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以及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与期待,“你看着朕。若朕说,这后位,朕心中属意于你,你待如何?”
殿内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苏晚棠被迫与他对视,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她看到了不容置疑的真诚,以及身为帝王难得的、带着询问的尊重。
她与他静静对视了片刻,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手边那碗尚温的安神茶推到他面前,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煞风景的实在:“陛下,您先喝了这碗茶,定定神。您瞧瞧您自己,眼底都泛着青黑了。立后乃是关乎国本的朝廷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岂能如同儿戏般轻易决定?臣妾这性子,懒散是出了名的,行事也常不合那些古板规矩,名声在外,算不得贤良淑德。前朝那些以死谏为荣的老学究、老大臣们,若是听闻陛下欲立臣妾为后,怕是第一个就要冲到太和殿前,嚷嚷着要撞柱明志,以死扞卫他们心中的‘正统’与‘礼法’。何苦来哉,非要惹这个天大的麻烦?”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真实的苦恼,小声嘀咕道,“再说了,那凤冠听着就沉甸甸的,一天到晚顶在头上,脖子还要不要了?怕是连偷懒打个盹儿都不得安生。”
萧景珩被她这番“有理有据”、“体贴入微”的拒绝兼抱怨给气笑了,伸手不轻不重地捏了捏她柔软的脸颊,语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普天之下,万千女子梦寐以求的皇后之位,到了你苏晚棠这里,竟被这般百般嫌弃!也就只有你一个了!”
他收敛了笑意,语气转为前所未有的郑重,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朕知道,你不喜束缚,向往自在。但晚棠,你听朕说,这后宫,乃至将来这万里江山,朕思来想去,唯有交到你手里,由你来执掌凤印,母仪天下,朕才能真真正正地放心。你的智慧,你的仁心,你的通透,是这深宫,乃至整个天下都需要的。至于前朝那些非议与阻力,”他目光坚定,带着帝王的威严与担当,“朕自有计较,自有手段平息。你只需告诉朕,愿不愿意,站在朕的身边,与朕并肩,共同面对这一切?”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苏晚棠的眼前,那旁人无法得见的系统界面悄然浮现,几行清晰的金色小字流转而过:
【情感分析模块启动:检测到目标人物(萧景珩)情绪波动剧烈,话语可信度99.9%,为真心告白。】
【主线任务提示:帝王真心告白触发关键节点,凤命契合度显着提升+5%,当前进度90%。】
【生理监测:检测到宿主心率上升,呼吸略微急促,肾上腺素水平轻微升高。建议:进行三次深呼吸,平复情绪。】
【物品百科(幽默版):纯金打造、镶嵌珠宝宝石之标准皇后凤冠,重量约在三斤六两左右(不含额外流苏配饰)。温馨提示:若宿主担忧颈椎压力,可尝试建议内务府进行镂空减重设计,或申请每日佩戴时限。】
看着这既正经又带着调侃意味的系统提示,再感受着手背上皇帝掌心传来的温热与力量,对上他那双写满了认真与期待的眼眸,苏晚棠到了嘴边的那些插科打诨、试图蒙混过关的推脱之词,忽然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垂下眼睫,避开他那过于灼热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松动与犹豫:“……此事关系重大,陛下容臣妾……再考虑考虑。”
与此同时,与承乾宫温馨朦胧氛围截然相反的,是咸福宫的死寂与阴冷。
同样深沉的夜色下,咸福宫内殿灯火昏暗,窗户紧闭,仿佛生怕漏进一丝月光。
惠嫔刘姝书衣衫整齐地坐在暖炕上,脸上毫无睡意,只有紧张与焦灼。
她的心腹宫女兰花,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如同做贼般,从袖中极其小心地掏出一个用寻常油纸包裹、毫不起眼的小包,颤抖着递了过去。
“娘娘……”兰花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东西……拿回来了。景仁宫那边……彩荷姐姐说,此物名唤‘三日归’,无色无味,银针也验不出异样。混入饮食之中,初时与常人无异,需得……需得三日后方会发作,症状……状似小儿急惊风,便是太医,轻易也难察蹊跷……”
惠嫔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那冰凉油纸包的瞬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挣扎与不忍,但那股被德妃“背叛”、对承乾宫恩宠的嫉恨、以及对儿子前程近乎疯狂的执念,迅速压倒了这片刻的良知。
野心与恐惧交织成的毒焰,在她心底熊熊燃烧。
她最终猛地一咬牙,眼中所有的犹豫被一种狠厉决绝所取代,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她一把紧紧攥住那个小小的、却足以将所有人拖入地狱的油纸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这样就能紧紧抓住儿子那虚无缥缈的未来希望。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兰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而冰冷:
“告诉……本宫……知道了。”
这一夜,承乾宫内,帝心属意,温情脉脉中带着对未来的郑重期许;
而咸福宫中,阴谋的毒芽已然破土,即将在这看似平静的宫墙之内,掀起无法预料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