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积分的代价
林夏在社区垃圾桶里捡到那团碎纸时，指尖正被寒风冻得发僵。她蹲下身，一片一片拼凑——鹅黄色的稿纸上，用蓝黑钢笔写着“积分兑换清单”，下面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字迹：“帮王奶奶买菜+5分”“替赵爷爷取药+10分”“攒够200分换1斤体重额度”。最后一行被撕得最碎，隐约能看清“张凯爸的红烧肉需500分”。
胃里突然一阵翻涌，林夏捂住嘴后退半步，碎纸从掌心散落，混着垃圾桶里的烂菜叶和空营养剂瓶，像堆被揉碎的梦。
“姑娘，别碰那东西。”收废品的老张推着板车经过，他戴着副磨破的手套，指节上缠着胶布，“上周有个女的，就因为在垃圾桶里捡了张写着‘黑市粮’的纸条，被规则队抓去了，说她‘意图对抗规则’，追加了10斤减重。”
林夏的目光落在老张板车上的一摞旧报纸上，头版标题用黑体字印着：“严厉打击稳定期非法交易，违规者将触发双倍减重”。旁边配着张照片，几个穿制服的人正从居民家里搜出半袋大米，照片里的女人瘫在地上哭，手腕上的规则手环亮着刺眼的红光。
“这积分……到底是啥？”老张啐了口唾沫，往手心里吐了口热气搓了搓，“我儿子以前也总念叨，说攒够分能换‘增重期提前’，结果呢？稳定期体重掉太快，被拉去二次减重，回来人就没了。”
林夏想起幻想里的“积分排行榜”——张凯爸总排在第一，后面跟着“+580分”，王奶奶的名字后面是“+120分”，她自己则是“+95分”。那时她以为，只要积分够了，就能把规则变成橡皮泥，想捏成什么样就捏成什么样。可现在看来，那些数字不过是用绝望搓成的糖衣，咬开了全是苦的。
她沿着垃圾桶往前走，在第三个桶里又发现了张被水泡烂的纸，上面用铅笔写着“1个银镯子=3斤玉米面”。墨迹晕开的地方，能看见“交易时间：今晚八点”的字样，下面还画了个简易的地图，指向社区东边的废弃厂房。
“又来一个？”厂房门口的阴影里站着个穿棉袄的男人，他看见林夏，警惕地往后退了半步，“要粮还是要药？粮贵点，1克金子换1斤；药的话，半块手表换一盒葡萄糖。”
林夏没说话，男人以为她嫌贵，压低声音：“稳定期查得紧，上周老李用他女儿的银锁换了半斤红薯，被巡逻队的无人机拍到，现在还在强制减重室没出来呢。”他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露出半截红薯干，“这可是好东西，能扛饿。”
风突然吹起男人的棉袄下摆，林夏看见他腰上别着个东西——是规则手环的充电器。“你……”
“嘘——”男人慌忙捂住她的嘴，眼神里的狠劲像淬了冰，“别嚷嚷！这是我用修手环的手艺跟规则队的人换的，能让手环暂时不报警，代价是……”他顿了顿，声音发颤，“我女儿的置换权，她本来能靠画画换‘增重期提前’的。”
林夏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她想起自己的工作——研发健康手环，那些被她设计成“辅助稳定体重”的功能，原来早被规则队改成了监视工具。而所谓的“置换功能”，不过是用亲人的未来，换一口苟延残喘的饭。
离开厂房时，她听见里面传来争吵声，大概是为了半袋发霉的面粉。林夏回头望了一眼，月光透过破窗照进去，能看见几个人影在地上扭打，像群抢食的野狗。
走到社区公告栏前，新贴的通知上用红笔圈着：“稳定期非法交易者，除双倍减重外，将取消其家属的增重期资格”。下面附着张名单，有二十多个人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标着“已处理”，字迹红得像血。
林夏从口袋里掏出那几张拼凑起来的“积分清单”，风一吹就碎成了渣。她突然明白，所谓的“积分”，从来都不是希望，是规则设下的另一个陷阱——用虚假的“可控”，让你心甘情愿地掏出最后的家底，直到连骨头都被嚼碎了，还以为是自己积分不够。
回到家，她在床板下找到个铁盒，里面是她偷偷藏的半块压缩饼干和张照片。照片上，她和张凯在相亲那天的咖啡馆里笑，桌上摆着两块蛋糕，那时还没有规则，没有手环，没有积分，只有实实在在的甜。
林夏把饼干塞进嘴里，干硬的粉末剌得喉咙发疼。她拿起手机，翻到张凯的号码，犹豫了很久，发了条消息：“别信积分了，我们……想别的办法。”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来时，窗外的规则广播又响了，冰冷的声音念着：“发现非法交易线索者，可获得‘稳定期监测豁免权’3天。”林夏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突然觉得，这规则最狠的不是减重，是让你相信，能用尊严和亲情，去换那口注定会被夺走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