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网红的“原罪”（二）：崩塌的序曲
破亿直播的巨大成功，让李建浩和整个李家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李建浩的名字，在临县几乎是家喻户晓。他成了“英雄后人回报家乡”的典范，成了无数农村青年奋斗的偶像。
李家大院的门槛，几乎要被踏破了。前来道贺的乡亲、拉关系的村干部、想要寻求合作的本地商人，络绎不绝。
李家人，尤其是李建浩的父母，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他们朴实地认为，这是祖宗庇佑，是好人有好报。他们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名利而变得傲慢，反而更加谦和，逢人便说：“这都是托了老爷子的福，托了大家的福。”
李建浩自己，更是彻底沉浸在这种“为家乡争光”的荣誉感中。他不再去田间地头拍摄，而是每天跟着苏姐的团队，飞往全国各地，参加各种高端的商业活动和电视访谈。他穿着顶级的名牌西装，出入五星级酒店，和那些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大人物们推杯换盏。他觉得这一切都像做梦一样，但他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本，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家乡变得更好。
他已经付了定金，在县城最贵的小区，定下了一套三百平米的大平层，想着把父母和爷爷奶奶都接过去享福。他憧憬着，等“星耀传媒”的下一笔巨额款项到账，就立刻付清全款。
然而，他没有等到银行的入账短信，却等到了一个不祥的电话。
“浩哥，不好了！出事了！”电话那头，是他在村里关系最好的一个发小，声音焦急。
“出什么事了？大惊小怪的。”李建浩正在一场慈善晚宴的后台，闻言不耐烦地皱了皱眉。
“你快看微博！有人说……说从你直播间买的苹果，都是烂的！”
李建浩心里咯噔一下，但随即不屑地笑了笑。
‘又是这套，想蹭我热度的黑子罢了。’
他挂了电话，安抚发小几句，然后才不紧不慢地打开微博。
果然，一个粉丝只有几百个的账号，发布了一段视频。视频里，一个男人愤怒地切开一个箱子，里面所谓的“临县有机苹果”，大部分都带着黑斑，甚至有几个已经开始腐烂。
“这就是上亿人抢购的苹果？@网红李建浩，你就是这么坑你粉丝的？”视频的配文充满了愤怒。
评论区里，大部分还是李建浩的粉丝在控评。
“又来一个黑子，眼红我浩哥是吧？”
“运输过程有点磕碰很正常，至于吗？”
“博主别带节奏了，我收到的就很好，又脆又甜！”
李建浩放下心来，随手将这个“黑子”拉黑，然后打电话给经纪人苏姐。
苏姐的反应比他还平静：“小事，我已经让公关去处理了。就是个别订单在物流环节出了问题，我们双倍赔偿就行。你安心参加活动，这些杂事不用你操心。记住，你现在代表的是临县的形象，不能自乱阵脚。”
得到“专业人士”的保证，李建浩彻底把这事抛在了脑后。他相信公司，也相信自己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不可能出大问题。
可他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那个看似孤立的投诉视频，如同一个信号弹。
当天下午，第二个、第三个、第十个、第一百个……类似的“开箱控诉”视频，如同雨后春笋般，在各大社交平台冒了出来。
“我收到的是一箱泡沫！苹果呢？被你吃了吗？@网红李建浩”
“笑死，我买的是临县苹果，收到的是隔壁省的劣质梨，还烂了一半！这助农直播，助的是哪个次元的农？”
“我更惨，收到一箱土豆，上面还带着泥呢！@网红李建浩，你家乡特产是土豆吗？”
“退款！诈骗！还我血汗钱！”
视频的内容五花八门，但核心都指向了一点——那场破亿直播发出的货，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甚至是赤裸裸的欺诈。
最开始，粉丝们还在竭力控评、洗地。但随着“受害者”越来越多，证据越来越确凿，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滔天的愤怒声浪所淹没。
一个新的话题，以火箭般的速度，开始攀升热搜榜。
#网红李建浩诈骗#
李建浩是在慈善晚宴的间隙，才再次注意到这件事的。
当他看到那个刺眼的话题，和他名字后面那个鲜红的“爆”字时，他手里的香槟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脑子嗡的一声，瞬间酒醒了一半。
他慌忙拨打苏姐的电话，这一次，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苏姐！这到底怎么回事？网上怎么……”
“你冷静点！”苏姐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严厉和冰冷，不再是之前的温和，“我说了，公司正在处理！你现在要做的，是保持镇定，不要对外界发表任何言论，一切等公司的通知！”
说完，不等李建浩再问，她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李建浩呆呆地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
他不是傻子。他终于感觉到，事情，似乎正在朝着一个他完全无法控制的方向滑去。
他坐立不安，晚宴也待不下去了，匆匆赶回酒店。
一路上，他疯狂地刷着手机，看着舆论的雪球越滚越大。
无数营销号、法律博主、打假网红，都开始下场。他们将所有受害者的视频剪辑在一起，做成对比，条理清晰地分析了这场直播带货背后可能存在的“合同诈骗”和“非法经营”问题。
之前那些吹捧他的媒体，此刻都调转枪口，用更耸人听闻的标题，报道着这场“建国以来最大的直播诈骗案”。
李家的电话，已经被打爆了。
“建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村里种苹果的几十户人家都来咱家闹了，说你跟外人合起伙来骗他们！你王叔家的苹果，当初说好了要收，结果你们的人就拉走了一车，剩下的全烂地里了！他现在堵在咱家门口哭啊！”电话里，是母亲焦急的哭声。
原来，当初直播的货源，根本不是临县的苹果。苏姐的团队只是象征性地收购了一小部分做做样子，大部分的货，都是从一个他们自己提供的“外地供应商”那里发的。当时他们说，这是为了“保证品控和发货效率”，李建浩信了。
现在，那些满怀希望，却发现自己被欺骗的本地果农，把怒火全都发泄到了李家身上。他们不相信李建浩会骗他们，只觉得是李家被外人骗了，来找李家人要个说法。
“爸！妈！你们别急，这事跟我没关系！是公司……是公司他们……”李建浩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但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一条新的推送，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上。
东国官方最权威的媒体之一——【东国之声】，在其官方微博上，转发了一段由数十位消费者联合录制的控诉视频。
并配上了一段冰冷的评论文字：
“打着‘助农’的旗号，行‘坑农’、‘骗俗’之实！消费大众的善良，践踏英雄的荣光！我们呼吁有关部门，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当这行字出现时，李建浩知道，完了。
- 这不再是网络纠纷，而是被国家级媒体定性的，重大负面事件。
那张他梦寐以求的法拉利的照片，此刻在他的手机屏幕上，显得如此的讽刺。
他仿佛看到，那鲜红的车身，正在融化，变成一片粘稠的、无法挣脱的血色沼泽，要将他和他整个家族，都拖入无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