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的风卷着城市傍晚的余温扑在脸上，陆小凡撑着锈蚀的栏杆艰难坐下，伤腿小心翼翼蜷缩在身侧。沈心怡递来的冰水瓶身凝结着水珠，滴落时在他绷带边缘洇开深色痕迹。
远处霓虹灯逐一亮起，那些闪烁的光点让他想起轮椅符号在暮色中跳舞。沈心怡用袖子擦着平板屏幕，指尖在裂纹处多停留了两秒。“竞科科技的服务器清空了三分之二，李队说技术科恢复的数据里全是蠕虫程序。”
陆小凡拧瓶盖时手指发颤，冷水溅到衬衫上像突然绽放的花。他仰头灌下大半瓶水，喉结滚动时牵扯到颈侧瘀伤。沈心怡调出频谱图，“数据幽灵的协议架构比我们想的更老。”
“林溪追踪到第一个测试版本出现在七年前。”陆小凡突然呛咳起来，水从嘴角淌到锁骨。七年前正是哥哥失踪的那个夏天，窗外的蝉鸣声至今还在耳边嗡嗡作响。
沈心怡默默拍打他后背，掌心温度透过薄布料传到皮肤。天台门被推开时带起铁锈摩擦的刺响，李建国提着塑料袋走进来，眼角皱纹里积着疲惫。“搜查令被延期了，检察院说证据链有瑕疵。”
他扔来两个便利店饭团，包装纸在风中哗啦作响。陆小凡捏扁空塑料瓶，咔哒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他们在争取时间转移核心设备，王皓监听到竞科科技在租用境外云服务器。”
李建国靠在栏杆上点燃烟卷，火星在渐暗的天色里明明灭灭。赵伟的石膏拆了，皮肤下的荧光涂层还在发光。陆小凡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结痂的伤口，那里残留着金属片的冰凉触感。
沈心怡突然递过平板，屏幕上是个热门表情包合集。“你看这个笑脸符号的锯齿边缘，”陆小凡的指尖停在某个黄色圆脸上。沈心怡放大图片细节，“和画廊服务器里提取的首领标记相似度92%。”
李建国掐灭烟头凑近屏幕，花白眉毛拧成结。“他们在用梗图传播暗号？”陆小凡用指甲刮着水泥地面，“下一个目标可能就藏在这些表情包里。”暮色彻底吞没城市时，天台角落的应急灯自动亮起。
昏黄光晕罩住三人身影，像舞台剧的定点追光。沈心怡快速检索着表情包上传记录，“最早发布者Ip经过十层跳板。”她把平板转向陆小凡，“但所有跳板最终都指向红星艺校那片区域。”
陆小凡撑着栏杆站起身，伤腿传来的刺痛让他晃了晃。李建国扶住他胳膊，“监察组明天要找你做心理评估。”陆小凡扯出个扭曲的笑，“行啊，顺便问问他们治不治被变态组织盯上的后遗症。”
沈心怡突然拽住他衣角，平板屏幕正自动播放某个动画表情，笑脸符号在循环变形中裂变成轮椅图案。“这不是巧合。”陆小凡盯着屏幕喃喃自语，“他们在嘲弄我们追查的方向。”
夜风掀起他额前碎发，露出底下青黑的眼眶。李建国摸出老式翻盖手机，“要不要申请对艺校旧址的二次搜查？”沈心怡摇头时发丝扫过陆小凡手腕，“证物科刚确认赵伟身上的荧光物质是生物染料。”
她调出成分分析报告，和陆卫恒画具箱里那管赭石颜料同源。陆小凡的呼吸骤然急促，手指深深抠进栏杆锈蚀处。远处传来警笛呼啸而过的余音，像某种渐弱的预警。
李建国收起手机，“徐强今早转去私立疗养院了。”他踢开脚边的空矿泉水瓶，保镖队伍里有三个新人带着电子纹身。陆小凡忽然笑出声，喉间带着血沫的嘶哑。“他们连住院都要搞标准化监视。”
沈心怡递来新的止痛贴，包装纸在风中哗啦作响。天台边缘有麻雀扑棱着翅膀飞起，羽毛掉进陆小凡摊开的掌心，他盯着那根灰褐色羽毛，“我哥以前常带我来这种地方写生。”
沈心怡轻轻嗯了一声，战术靴碾过满地烟蒂。李建国摸出第二支烟却没能点燃，打火机油箱已经空了。“监察组报告我会压到后天，趁这段时间把线索理清楚。”
陆小凡盯着羽毛突然扯出苦笑，想起哥哥当年也这样逗他。他用羽毛搔过沈心怡鼻尖，她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这个幼稚举动让三人都愣住，随后响起零星笑声。
笑声很快消散在夜风里。沈心怡揉着鼻子打开电子地图，“表情包传播路径和电网标记区域重合了。”她圈出三个交叉点，“这些地方都是数据幽灵协议的高发区。”
陆小凡拄着栏杆望向最近那栋商业楼，“要不要去碰碰运气？”李建国按住他肩膀，“今晚好好休息。”老茧磨过西装布料发出沙沙响动，沈心怡收拾散落的设备。
王皓在林溪的加密频道留了言。她举起平板展示骷髅头表情包，说找到突破防火墙的新方法了。陆小凡弯腰捡起滚落的药瓶，发现标签背面画着歪扭的星图。
他用指腹抚过铅笔痕迹，“我哥教过我识别这种坐标系。”沈心怡凑近查看时发梢扫过他手背，“导航卫星的备用定位算法？”天台门再次被推开，赵伟抱着石膏残骸走进来。
“医疗组说这玩意儿得特殊处理。”他踢了踢脚边的石膏碎片，“辐射值超标十七倍。”
李建国用鞋尖拨开碎片，“和画廊那些培养槽的污染指数一样。”陆小凡突然用手杖尖端在水泥地面划起星图。
粉屑随着动作飞扬，“下一个目标不是具体的人。”他圈出某个坐标点，“是数据幽灵协议本身。”沈心怡同步调出城市安防系统架构图，“他们要瘫痪智慧天网？”
赵伟用没受伤的手挠挠头，“那岂不是整个警局都要乱套？”李建国盯着地面逐渐完整的星图，“所以徐强被灭口前在研发反制程序。”陆小凡划下最后一笔时手杖突然断裂，木屑刺进他虎口。
沈心怡立即抓住他流血的手，“别动！”消毒棉签按在伤口时陆小凡倒抽冷气。赵伟捡起半截手杖，“这材质和竞科科技的门禁卡相同。”李建国接过断杖对着灯光细看，里面嵌着微型电路。
夜空突然飘起细雨，冰凉的雨滴打在设备屏幕上。四人退到天台入口的雨棚下，身后安全门映出模糊倒影。陆小凡用绷带缠紧伤口，“我大概知道哥哥的星图指向哪里了。”
沈心怡擦着平板上的水珠，“污水处理厂的服务器群？”雨幕中城市灯火扭曲成流动的光河。李建国摸出振动的手机，“监察组提前行动了。”他读完短信后脸色阴沉，“他们要求立即封存所有物证。”
赵伟咒骂着踢向墙壁，石膏碎片从怀里滚落。陆小凡望着雨帘后那栋商业楼，“现在去还来得及。”沈心怡按住他胳膊，“你连走路都费劲。”雨棚边缘漏下的水珠渐渐连成线，在水泥地面积出小水洼。
赵伟突然指着对面楼顶，“那儿的监控探头刚才转动了。”众人抬头时只瞥见半片衣角闪过天线阴影。李建国快速拨通电话，“指挥中心，请求巡查b7区楼顶。”
对讲机传来电流杂音，随后是巡警确认无异常的回复。沈心怡放大商业楼的热成像图，“顶层有异常热源。”陆小凡用手杖残骸在积水里画了个笑脸符号，“他们就在那儿看着我们。”
雨水很快冲散图案，只留下荡漾的波纹。赵伟摸向腰间空枪套，“我的配枪还在证物科。”李建国收起手机，“今晚到此为止。”安全门后传来脚步声，两名穿着监察组制服的人出现在楼梯口。
陆小凡突然向前踉跄，沈心怡及时扶住他歪倒的身体。“他伤口感染引起低血糖。”她朝监察组人员解释时暗暗掐紧陆小凡手臂。李建国配合地摸出车钥匙，我送他们去医院。
监察组员对视一眼后侧身让路。赵伟抱起石膏碎片挡住电梯按钮，“这东西得尽快处理。”雨声掩盖了电梯下行的机械音，轿厢里四人沉默地望着楼层数字跳动。
地下车库的感应灯逐盏亮起，在潮湿空气里晕开光斑。李建国拉开越野车门时，车载导航自动跳转到红星艺校坐标。沈心怡把陆小凡塞进后座，“你刚才演得挺像。”
陆小凡抹掉脸上雨水，“不是演戏，腿真疼得站不住。”赵伟钻进副驾驶座，“监察组怎么知道我们在天台？”李建国发动引擎，“或许该查查谁动了我的行程记录。”
雨刮器在车窗上划出扇形视野，陆小凡望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车库出口。导航屏幕突然闪烁轮椅符号，随即恢复正常。沈心怡快速拔掉电源线，“他们在跟踪车辆信号。”
陆小凡从口袋摸出那根灰色羽毛，“我改主意了。”羽毛尖端在昏暗光线下泛起诡异蓝色。“不去医院？”李建国透过后视镜看他。陆小凡将羽毛插进车椅缝隙，“去找表情包里的下一个目标。”
越野车拐出车库时溅起积水，雨幕中城市仿佛在融化。沈心怡重新接驳平板电源，“王皓刚发来解密文件。”赵伟凑过去看屏幕，“这啥？菜谱？”陆小凡倾身时伤腿撞到前座椅背。
放大调料列表那栏，沈心怡滑动指尖，肉桂用量写着异常数字。车载电台滋滋作响间突然插播路况提醒，七点十五分高速出口封闭。陆小凡与沈心怡对视一眼，同时想起侧写画背面的时间标记。
李建国猛打方向盘避开坑洼，徐强的董事会议原定在七点十五分。导航屏幕亮起红灯，显示前方道路施工请绕行。雨势渐大，车轮碾过积水区时激起扇形水幕。
陆小凡蜷在后座喘气，止痛药效正在消退。沈心怡递来保温毯，“撑住，就快到了。”赵伟突然摇下车窗，空气里有檀香味。夜风裹着潮湿的香气涌进车厢。
越野车在红灯前停下，旁边公交车广告屏正轮播表情包合集。笑脸符号在雨水中扭曲变形，最终定格成轮椅图案。陆小凡用毯子擦掉车窗雾气，他们连等红灯的时间都不放过。
沈心怡默默记录广告牌编号。绿灯亮起时，公交车率先冲过路口，尾灯在雨幕中拉长成红色轨迹。李建国缓缓踩下油门，“监察组在跟踪我们。”后视镜里黑色轿车保持着固定距离。
赵伟焦躁地敲着车窗框，“要甩掉他们吗？”陆小凡盯着前方公交车的广告屏，“跟着那辆车。”导航突然恢复正常，路线终点指向污水处理厂，沈心怡连接林溪的加密频道。
“需要实时交通监控权限。”平板屏幕跳出骷髅头表情包，随后切换成城市摄像头网络。雨刷器规律摆动声中，车载电台开始播放柔和的古典乐。
陆小凡忽然坐直身体，“这首曲子...”
沈心怡调大音量，“你哥哥最喜欢的《月光》？”李建国瞥了眼油表，“污水处理厂在二十公里外。”黑色轿车突然加速超车，车窗降下瞬间露出监察组员的证件。沈心怡快速拍照上传。
“他们在示意我们靠边停车。”赵伟咒骂着翻找储物箱，“连根甩棍都没留。”陆小凡却放松地靠回座椅，“停车吧。”越野车缓缓停靠在应急车道，雨声瞬间充斥车厢。
监察组车辆在前方十米处停下，两名组员撑着伞走近。李建国降下车窗，“有什么问题？”高个组员亮出搜查令，需要带走陆小凡先生配合调查。陆小凡自己推开车门，冷风夹着雨丝灌进来。
“我跟你们走。”他弯腰时羽毛从口袋飘落。沈心怡抓住他手腕，“你确定？”监察组员上前搀扶时，陆小凡被搀扶经过车窗时，手指在车身上快速敲了三下。
这是他们约定的紧急信号。他被带离时没有回头，跛行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沈心怡捡起湿透的羽毛，发现羽根处嵌着微型芯片。李建国重发动引擎，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伟盯着后视镜，“我们现在去哪？”导航屏幕跳出新的坐标，目的地是街角便利店。沈心怡用镊子取下芯片，“陆小凡什么时候......”芯片接触平板接口时，屏幕瞬间被笑脸符号填满。
雨刮器在车窗上划出清晰视野，便利店霓虹招牌在雨中模糊成色块。雨幕中便利店霓虹招牌晕开成血色光斑，像极了那个循环变形的笑脸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