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空洞里的灰尘在中午的斜射阳光下疯狂舞动，像无数细小的幽灵在潮湿空气中翻滚。沈心怡把那个木质套娃重重搁在生锈的弹药箱上，磕碰声在拱形空间里荡出回音。
陆小凡用断杖撑起半边身子，肋骨撞到铁皮箱边缘疼得他倒抽冷气。王皓留下的半桶机油在地面蔓延成粘稠的沼泽，混着积灰踩出凌乱脚印。
沈心怡指甲抠进套娃腰部的刻痕里，经纬度数字被机油晕开成扭曲的蜈蚣状。她指尖划过平板地图的裂纹，蛛网般的纹路遮住了坐标点。
“西郊废弃纺织厂。”她声音发紧，“零三年倒闭后改成仓库，去年消防检查记录全是伪造的。”
陆小凡突然抢过套娃对着通风口光线旋转，劣质油漆味呛得他咳出带血丝的唾沫。虎口疤痕在褪色照片上扭曲变形，年轻高远的警监制服领口别着菱形徽章。
“啧，这帮老家伙连挑衅都照搬我哥那套。”他咧开嘴笑，血丝挂在牙缝上，“十二年前银行顶楼也玩这招——先寄纪念品再收尸。”
防空洞深处传来铁链拖拽的刺耳声响，沈心怡猛地按住后腰的陶瓷刀柄。通风口铁丝网震动带落簌簌锈屑，李建国嘶哑的嗓音突然从改装对讲机里炸出来。
“监察组正在搜查孤儿院旧址！”电流杂音吞掉半句话，“赵伟调了痕检科的人……说是找儿童走失案证据……”
陆小凡用断杖敲击水泥地，暗格里的便利贴飘出来粘在机油上。套娃底部胶水痕迹在强光下显出台阶状纹路，沈心怡用刀尖挑开第二层夹缝。
微型信号发射器闪着幽蓝的光，频率脉冲与灰夹克身上的皮下定位器完全同步。
“他们算准我们会去工厂。”沈心怡把频谱分析界面转向陆小凡，红外热成像显示厂区有三十七个移动热源，“埋伏圈布在原料仓库和装卸平台。”
陆小凡盯着照片里高远虎口的新鲜擦伤，指甲无意识刮着断杖上的训练编号。兄长结案报告里证物清单有项缺失——遇害前一周收到的木质象棋盒，盒底刻着同样的台阶纹路。
李建国在频道那头剧烈咳嗽，背景音混着看守所铁门开关的撞击声。“消防备案是城南分局批的，项目负责人周坤签的字。”
沈心怡快速调出工厂结构图，钢架承重柱位置与热源分布形成完美狙击点。她突然放大排水管道剖面，混凝土修补痕迹的日期是上周四。
“他们在埋炸药。”陆小凡用染血的绷带缠住发抖的手腕，“当年金融中心爆炸前也这种动静——先加固结构再引爆承重墙。”
防空洞铁门突然被风吹得哐当乱响，阳光在地面拉出晃眼的光斑。沈心怡把套娃塞进战术包夹层，卡通贴纸边缘卷起露出底下印刷的超市价签。
“坐标是饵料，但饵料盒本身也是线索。”她指尖点着价签上的商品编码，“生鲜区打折标签……今早十点从城北连锁超市打印的。”
陆小凡撑着弹药箱站起来，断腿在阳光下发紫肿胀。他抓起机油浸透的便利贴对着光线，血渍泡软的纸面显出淡蓝色拓扑网格。
“热敏显影层有林溪的标记。”他声音突然清醒，“工厂地下光缆接入点连着养老院服务器——周坤给的迷宫出口在1998。”
李建国频道里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养老院扩建档案封存了，但医疗记录备份在厂区旧服务器房……九八年十一月系统升级时转移的。”
沈心怡突然扯过平板连接加密节点，实时监控画面跳出厂区外围的黑色厢型车。无人机航拍影像显示屋顶狙击手正在调整瞄准镜，镜片反光频率与警用装备库失窃的批次吻合。
“三个狙击组，两组在制高点，一组在移动车辆。”她快速标注射击死角，“但他们留了东南角漏洞——排水渠够爬进仓库通风井。”
陆小凡摩挲着断杖内侧的刻痕，粗糙纹路与套娃底部的台阶图案如出一辙。兄长卧底时期最擅长的就是利用对方预设的陷阱反向铺网，死前最后一封密信写着“假动作要做得比真动作还像”。
“既然递了战书……”他扯开黏在伤口的纱布，脓血滴在地图上的工厂轮廓里，“咱们得把葬礼办热闹点。”
沈心怡从战术包抽出伪装油彩，绿色褐色条纹抹在陆小凡脸上时惊飞了墙角老鼠。李建国在频道里报出监察组换岗时间，背景音里夹杂着女儿唱儿歌的奶音。
“赵伟把大部分人手调去孤儿院了，工厂只剩八个行动队员。”对讲机突然爆出刺耳干扰，“但频谱仪检测到陌生信号源……特征像军方用的情感波动算法。”
套娃突然在战术包里发出蜂鸣，第二层夹缝裂开露出数码屏。红色倒计时跳动显示71:59:33，背景图案是扭曲的笑脸符号。
沈心怡用陶瓷刀撬开显示屏，电路板焊点留着熟悉的松香痕迹。“林溪的工艺……她在芯片里藏了备用程序。”
陆小凡抓过对讲机切换加密频道，杂音里飘出断断续续的童谣旋律。他跟着哼了两句走调的音节，手指在机油里画出血红的工厂平面图。
“伪造热源吸引狙击手注意力，我从排水渠爬进去找服务器。”他戳着地图上的通风井位置，“沈心怡在外围操控无人机制造假象——要让他们以为主力在正面强攻。”
防空洞顶壁震落更多灰尘，远处货轮汽笛像催命符般撕裂午后的寂静。沈心怡把最后半卷绷带塞进他口袋，纱布边缘露出半截女儿画的消防车涂鸦。
李建国突然提高音量：“医疗队正在往工厂方向移动！赵伟申请了紧急救护预案……”
频道戛然中断前，所有人都听见了八音盒变调的旋律。陆小凡攥紧断杖的手指关节发白，疼痛让混乱的思绪逐渐清晰。
他盯着机油里渐渐干涸的血迹地图，忽然低笑出声。“老李那边信号被干扰了，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知道医疗队的具体位置。”
沈心怡蹲下身检查他腿上的伤口，脓血已经把新换的纱布浸透。“你得先处理感染，否则撑不到服务器房就会昏迷。”
陆小凡推开她的手，断杖在地面划出歪斜的路线。“没时间了，林溪的倒计时就是最后期限。”他眼角瞥见套娃照片里高远领口的徽章反光，“那玩意儿……是当年特训队的毕业纪念章。”
沈心怡迅速调取档案库，屏幕闪过二十年前的特训队合影。“高远和赵伟是同届，周坤比他们早三期。”她放大徽章细节，“但你这枚是仿制品，真品边缘有编号刻痕。”
防空洞突然陷入昏暗，一片云遮住了通风口的阳光。陆小凡在阴影里喘着粗气，汗水混着血水从下巴滴落。
“名单在迷宫出口……”他喃喃重复着周坤的遗言，“1998年医疗档案室……”断杖突然敲在弹药箱上，“养老院和工厂的服务器是并联系统！”
沈心怡瞳孔骤缩，平板电脑同时弹出两个监控画面。“工厂地下光缆和养老院服务器实时同步……他们在复制数据！”
对讲机突然恢复通讯，李建国压低的嗓音带着急促喘息：“赵伟调走了三组人，但工厂周边出现陌生车辆……反侦察设备检测到信号屏蔽。”
陆小凡抓起伪装油彩往脸上涂抹，绿色褐色条纹遮盖了苍白的脸色。“妈的，用假信号引开那帮孙子，我钻下水道进去。”他扯开战术包翻出微型无人机，“你在外头放烟花，越热闹越好。”
沈心怡按住他手腕，陶瓷刀尖挑开他衣领处的追踪器。“记住，服务器房在原料仓库地下二层，通风管道直径只有四十厘米。”她塞给他一枚纽扣摄像头，“遇到狙击手就扔这个，闪光能争取三秒。”
防空洞铁门传来刮擦声，像是野狗在刨门。陆小凡把断杖拆成两截，暗格里的血渍便利贴突然显出新图案。
“林溪更新了拓扑图……”他对着光线转动纸片，“工厂地下还有条废弃地铁通道，直接通到服务器房背面。”
沈心怡快速比对卫星地图，眉头越皱越紧。“通道入口被混凝土封死了，最近的开凿痕迹是两天前。”她放大图片，“但封堵墙厚度不对……有人提前打通了。”
李建国的声音插进来，背景音里隐约有警笛声。“监察组在孤儿院找到儿童走失案的伪造证据，赵伟正在往回赶。”对讲机发出电流杂音，“小心情感波动算法，那玩意儿能预测行动模式。”
陆小凡突然剧烈咳嗽，血点溅在套娃照片上。他盯着高远虎口的疤痕，记忆闪回十二年前的银行顶楼。“我哥死前……凶手虎口也有同样的疤痕。”
沈心怡猛地抬头，无人机监控画面里某个狙击手正在调整手套。“工厂屋顶的狙击手……虎口有新鲜伤口。”
两人视线交汇，防空洞里只剩下彼此急促的呼吸声。陆小凡抹掉嘴角的血沫，断杖重重敲在地面。
“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