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粼潭上空弥漫着墨绿色的毒雾,浓郁得几乎化不开。
七道身影正与一条数丈长的碧瞳晶鳞蛟紧张对峙。
那条蛟身覆碧玉鳞片,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出幽幽冷光,头顶独角森然,一双燃着绿火的竖瞳死死盯住众人,周身毒雾翻涌,似要随时都要再度扑来。
蒋延、楼听雨、楚平野、池修远、周清五人站在最前,每人身上都是血迹斑斑,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
楚平野脚边那只五尾狰也是伤痕累累,此刻伏低着身体,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被几人护在后面的池漫兮和兰汀芷只是脸上和胳膊上有些许的擦伤。
此时她俩站在稍远处,紧紧靠在一起,脸色发白。
不过最前面的楼听雨五人伤成那样,那条蛟龙自然也没讨到好处,浑身鳞片剥落多处,露出底下模糊的血肉,剑痕、爪印、符箓炸开的焦黑伤口遍布全身,一只眼睛还在淌着浑浊的液体。
突然之间,它猛地朝蒋延冲去——
蒋延反应速度极快,却仍慢了一瞬。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只泛着寒气的幽蓝长盒掷向楼听雨,大喝:“师妹,接住!”
话音落,他剑势一转,灼阳剑横挡身前,硬生生接下蛟龙一记重击,整个人被震得后退数步。
而那碧瞳晶鳞蛟一见长盒被抛出,竟立即弃了蒋延,转头直扑楼听雨!
楼听雨冷若冰霜的面容上并没有一丝慌乱。
她脚尖轻点,身形疾退,目光迅速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距离她最远的池漫兮与兰汀芷身上。
没有的犹豫,扬手就将长盒扔向二人,声音清冷如碎冰:“拿好盒子,找地方躲起来!”
同时她手腕一翻,一道冰蓝色绫绸自袖中飞出,如灵蛇般缠向蛟龙,暂时阻住了它的去路。
旋即扬声:“师兄,池道友,楚道友,周道友,来助我!”
“我们一起将这碧瞳晶鳞蛟杀了!!!”
其余四人顿时合围而上。
蒋延与楼听雨皆是化神中期,而池修远、楚平野为化神初期,周清则最弱,是元婴大圆满。
若是寻常的妖兽,早已被这等阵容逼退,可他们面对的却是一条濒临疯狂的化神巅峰蛟龙。
火红剑光、绫绸飞舞、符箓爆裂之声与狰兽的嘶吼交织在一起,毒雾被灵光一次次撕开又弥合。
五人虽相识不久,却默契天成,攻守交替,步步紧逼。
整整半个时辰——
伴随着一声不甘、怨恨且凄厉的哀嚎,碧瞳晶鳞蛟终于重重倒地,再也不动。
战场一时寂静,只余下几人粗重的喘息。
楼听雨即使灵力耗尽也仍旧站得笔直,冷眸凝视蛟尸,脸上溅上了几点鲜血,更衬得她神情肃杀。
蒋延以灼阳撑地,才勉强站稳。
不远处的池修远以手抵树,指缝间尽是鲜血,整个身体微微发颤。
而楚平野和周清这两人早已不顾形象地躺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
片刻后,池漫兮和兰汀芷才从远处的灌木丛中谨慎走出。
两人看着五人身上都有大伤,而且这样严重,还站的站,躺的躺,一时有些慌。
池漫兮快步跑到池修远身边,声音发紧:“哥,你怎么样?”
兰汀芷则抱着长盒跑到周清和楚平野身旁,从纳戒中取出一个棕色瓷瓶,倒出两枚丹药递去:“师兄,楚道友,快服下。”
周清接过服下,勉强一笑:“多谢师妹。”
楚平野也没有丝毫矫情地伸手拿了一颗,仰头服下,随后支起身子抱拳,气息不稳道:“兰道友赠药之恩,楚某记下了。”
兰汀芷浑不在意摇摇头,又快步去给其余几人分别送了丹药,就连和她一起躲起来的池漫兮也没落下。
楼听雨服下丹药,苍白的面容恢复了些许血色。她环视四周,平静开口:“诸位,我们要尽快清理现场,不然血腥味太重,会引来其他妖兽。”
众人皆知此言不虚,强压下疲惫,纷纷起身处理战场。
碧瞳晶鳞蛟浑身是宝,七人依需分配,并无争议。
蒋延取了蛟筋,可用于熬炼体魄,增强气血。
楼听雨拿了最珍贵的蛟丹,可炼化修为或炼为本命法宝,在场六人,无一人有异议——方才一战,她出力最多。
楚平野只要了蛟肝、蛟肉与蛟爪。
众人知他要蛟肝和蛟肉的用途,觉得他亏了,又让他多选一样给自己,他便选了蛟爪。
蛟爪锋利无匹,可炼制成撕破空间的爪套或匕首,他正好缺一把趁手的兵器。
池修远选取了一对蛟瞳,一只自用炼器,另一只则计划与众人共炼“清明悟道丹”来平分,增强神识悟性。
池漫兮修为较低,选了蛟鳞。
蛟鳞可炼制“晶鳞内甲”、“玄晶盾”、“万鳞宝衣”等,自带法术抗性和物理减伤的极品防御法宝,给她最为合适。
最后轮到的周清与兰汀芷则同选了蛟血,用以制符。
以蛟血为墨,绘制出的符箓(尤其是水、冰、雷系)威力会远超普通符箓,且自带一丝蛟龙威压。
但蛟血的用处不仅仅只有这一个好处,蛟血用来沐浴能淬体,让身体得到极大改善,甚至有一丝几率获得“蛟龙之力”。
其外给灵兽服用,可提纯其血脉,促进变异进化。
是以周清和兰汀芷并没有全部将蛟血占为己有,而是给了蒋延,楼听雨,池氏兄妹四人各一瓶蛟血。
想要淬体一瓶蛟血足够了。
至于楚平野他是个例外,他是驭兽门的弟子,蛟血既可以提纯其灵兽的血脉,促进变异进化,他们师兄妹自然不会有丝毫不吝啬,直接给了他两瓶,一瓶给他自己,另一瓶给那只五尾豹。
最后所剩蛟骨,内含一缕真龙之气,是炼丹破境之宝,亦可炼器布阵。
众人决议先行收起,日后与蛟瞳一同寻人炼丹均分。
分毕,七人围拢。
楼听雨打开长盒,三株凝魂幽兰静静躺在其中。
叶片像墨玉般深邃,叶脉银丝流转,顶端冰绡似的花瓣薄如月光,花心一点幽蓝灵光轻轻闪烁,冷香弥漫。
她抬眼扫过众人,语气平静无波:“这三株凝魂幽兰,众人觉得如何分才公平?”
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阵沉默。
良久,兰汀芷小声提议:“不如……也一同和那碧瞳,蛟骨送去炼丹,再平分?”
其余五人相视片刻,齐齐点头:“就依此议。”
楼听雨关上盒盖虽未语,但也微微颔首以示同意。
分配既毕,七人稍作调息,便再度起身,继续踏上“寻找”覃故的路上。
而被七人“寻找”的覃故已经在镜花屿待了三天,这三天里,覃故不是逗九尾小狐狸,就是和欧阳擎天喝酒、下棋。
其余的欧阳擎天一概不提,覃故也不会蠢到冒着惹怒欧阳擎天的下场去问,而且这里灵气几近浓郁到实质,对他这具破破烂烂的身躯很有帮助。
他这三天来,一日比一日咳嗽的次数少,咳出的血也与日俱减。
欧阳擎天望着棋盘上将白子全部包围的黑子,道:“我输了。”
坐在对面的覃故拱手谦虚:“险胜一招,前辈承让了。”
欧阳擎天摆了摆手,将白子一颗一颗捡回棋笥(qi si),“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生可畏呀!”
“老头我啊,老喽!”
覃故依旧垂眸不接话,后生可畏?就他现在这副模样,能有什么未来?
他眼下所求的不过是走完剧情,换的那个人能回家和妻儿团聚,仅此而已。
至于他自己……
覃故微微仰首,下颌线紧绷,目光茫然,逐渐失焦。
此时此刻他的眼前一片血色,残肢断臂,耳边全是各种各样的欣慰、哀求、嘶吼、咒怨、诅咒的声音。
那些被他杀死的毒枭、马仔和为了保住他这个卧底后辈,死在他手里的前辈们此刻他们的面容清晰的一一浮现在眼前。
他早死了,在现代,和大毒枭陈昌颂同归于尽。
等他按照007发布的任务走完剧情实现愿望后,他就会死去。
他…是个没有未来的人,哪里来的后生可畏……
对面的欧阳擎天同样在出神,丝毫没注意到覃故的不对劲。
他盯着棋盘,将上面的黑白棋子一一归拢到棋笥(qi si),眼里却充满深深地怀念与遗憾。
万万年前,他也曾和一个人这样…这样在槐花盛开的槐树下 下棋饮酒,可惜千重劫,百世难,亘古匆匆,弹指间。
沧海桑田,人生若梦,往事成云烟,物是人非。
想到这里,欧阳擎天忍不住抬眸瞟了眼覃故,心底的遗憾更甚。
而坐在他对面的覃故早已经调好了自己的情绪,低眉垂眸,静静地像座精美的雕像坐那儿。
“你回去吧。”欧阳擎天突然开口道。
覃故原本陪欧阳擎天下完这盘棋就想回去,奈何……
现在欧阳擎天开口让他回去,他就顺着他的话起身,拱手行礼转身离开。
欧阳擎天目光灼灼地看着覃故渐行渐远的背影,某一霎,覃故的背影和记忆里的某个身影渐渐重合。
一双慈祥威严的眼睛随着覃故走远,里面再次浮现惋惜与怜悯,细看之下那双眼里其实更多的是挣扎。
至于欧阳擎天擎天在惋惜、怜悯、挣扎什么,离去的覃故根本不知道。
即使知道了也只会毫不在意的淡笑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