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林内兽吼震天。数道各色灵器光芒交织闪烁,与扑来的黑影猛烈撞击。
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其中夹杂着妖兽的嘶吼和楚平野与蒋延的高声对骂。
楚平野手中的鱼皮蛇纹刀挥出残影,一边吃力地格挡扑上来的影木狩,一边愤愤地瞪向不远处的蒋延。
身为驭兽修士,他擅长得是指挥灵兽协同作战,自身并不以武力见长,此刻被这群妖兽近身缠斗,早已左支右绌,心中怒火几乎要将理智烧尽——而这一切,都要归咎于引来影木狩兽群的罪魁祸首——蒋延。
他猛地一发力,将一头扑至面前的影木狩暂时斩退,趁机朝蒋延的方向怒吼:“你到底做了什么引来这群影木狩?”
不远处,蒋延正挥剑架住一只影木狩的利爪,闻言脸色更加阴沉。
他被这群妖兽死缠烂打地围攻,本就心烦意乱,当即没好气地回吼:“吼什么吼!我不过就拿了一株地脉血参,哪知道它们追着不放!”
楚平野一听,几乎气炸:“地脉血参?你疯了吗!这种东西你不和我们商量就直接自己行动?”
蒋延一剑劈退身前的妖兽,反唇相讥:“不然呢?等你们慢悠悠地商量对策吗?”
“天材地宝见者有份,你难道不知道手快有,手慢无的道理?”
“你这是手快?你这叫不要命!”楚平野怒极,挥刀的动作都带上了狠劲,“影木狩作为地脉血参的守护妖兽,本就不好惹,更何况还是群居妖兽!地脉血参被取你是得了,你有能力,你清高,那你怎么不独自对付这群影木狩???”
“现在的结果你满意了?!”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却要因为你连累着被这群影木狩攻击。”
蒋延冷哼一声刚要回嘴,却见另一只影木狩猛然扑近,只得咬牙迎战,将到口的争辩又咽了回去。
在击退那只影木狩后,蒋延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侧后方一道极其迅捷的黑影破开林间晦暗,直扑楚平野空门大开的背心!
那黑影速度远超之前的影木狩,利爪撕裂空气发出的尖啸令人头皮发麻。
楚平野正全力应对前方妖兽,对来自死角的致命偷袭浑然未觉。
“小心!”
蒋延脸色剧变,几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他顾不得身前挥舞着利爪的妖兽,脚下猛地发力一蹬,身形如离弦之箭冲出,同时手中长剑爆发出刺目寒光,不再是格挡,而是倾尽全力,一记凌厉无匹的直刺!
“嗤啦!”
剑尖后发先至,精准地捅入那道黑影的侧颈。
滚烫的兽血喷溅而出,溅了蒋延半身。
那偷袭的影木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扑击的动作骤然变形歪斜,擦着楚平野的后背重重砸落在地,抽搐两下便不再动弹。
然而蒋延为此付出了代价。
为了抢出这一剑,他自身门户大开,让后来扑上的影木狩有机可乘,那影木狩利爪狠狠挥落,在他左臂至肩胛处撕开三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剧痛袭来,蒋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三分,脚下踉跄倒退,持剑的手却依旧稳定,迅速回撤护在身前。
楚平野这才惊觉发生了什么,回头看到地上那具明显更庞大的影木狩尸体以及蒋延鲜血淋漓的伤口,到了嘴边的怒骂顿时卡住,脸色变幻不定。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硬邦邦地挤出两个字:“……多事!”
话虽如此,他挥刀格挡的动作却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只顾着自己面前,开始有意识地向蒋延的方向靠拢,分担了不少来自蒋延那一侧的压力。
蒋延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忍痛挥剑逼退另一只扑上来的妖兽,喘着气冷笑:“少废话!你死了,下一个就轮到老子被它们撕碎!”
短暂的沉默,兽吼与金铁交鸣更加激烈。
楚平野格挡间隙,飞快地瞥了一眼蒋延不断淌血的伤口,又看了看周围越来越多、蠢蠢欲动的猩红兽瞳,咬牙道:“地脉血参呢?还在你身上?”
“废话!”蒋延一剑劈退敌兽,没好气地回应。
“扔了它!”楚平野低吼道,“这东西的气息就是活靶子!再不扔,我们都得耗死在这里。”
蒋延脸上瞬间闪过极度不甘的神色。
地脉血参价值连城,不然他也不会冒险去摘,现在却要让他就此放弃,比割肉还疼。
就在他犹豫的刹那,林深处陡然传来一声更加雄浑、充满暴虐气息的兽吼,震得周遭树木簌簌作响。
那些围攻的影木狩闻声,攻击顿时变得更加疯狂,仿佛受到了某种指令或鼓舞。
“是影木狩首领!至少是出窍期!”楚平野骇然失色,声音都变调了,“蒋延!你他妈还想抱着那破参等死吗?!”
感受着那迅速逼近的恐怖威压,看着眼前彻底陷入狂暴的兽群,蒋延终于脸色铁青地做出了决断。
“操!”他极其不甘地怒骂一声,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株通体血红、隐有流光闪烁的参状灵植,手臂肌肉绷紧,用尽全身力气,将其狠狠朝着兽吼传来的反方向,林木最密集的深处掷去。
那株地脉血参化作一道红光,瞬间没入黑暗。
几乎所有围攻的影木狩动作都是一滞,猩红的兽瞳下意识地追逐着那抹红光消失的方向,发出焦躁贪婪的嘶鸣。
就连那正在逼近的恐怖威压也顿了一顿,随即发出一声更加愤怒的咆哮。
“楼道友(师妹),池道友,周道友,兰道友,我们快走!”
趁着这短暂的混乱,蒋延与楚平野异口同声地嘶吼出声,再无保留,体内灵力疯狂爆发,刀光剑影撕裂包围圈,朝着与血参抛掷相反的方向亡命冲去。
七人身后,是影木狩群不甘的疯狂咆哮和那未知首领的震怒厉吼。
蒋延和楚平野再顾不得恩怨,其他五人也顾不得伤势,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在昏暗险恶的铁木林中夺路狂奔,只求能摆脱这致命的追杀。
林木在耳边呼啸着向后飞掠,粗重的喘息和心跳声几乎盖过了身后逐渐远去的兽吼。
七道身影将身法催动到极致,狼狈不堪地在铁木林的虬枝怪根间穿梭。
蒋延左肩的伤口随着奔跑不断渗血,剧痛一阵阵袭来,让他额角冷汗涔涔,脸色苍白如纸。
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右手紧握长剑,全靠一股求生的本能和精纯灵力支撑着。
楚平野情况稍好,但灵力消耗巨大,他一边疾驰,一边急促地对旁边的水蓝长裙的楼听雨道:“周道友,注意后方气息!楼道友,左侧地形复杂,留意是否有岔路或可藏身之处!”
周清闻言立刻掐诀,一层淡淡的水波状涟漪自她身上扩散开来,感知着后方的情况。
而楼听雨则目光锐利地扫视左侧,沉声道:“左侧林木更密,但地势似乎在下降,可能有沟壑!”
“就往那边去!”楚平野当机立断,“越是难走的地方,越能阻碍那些畜生!”
“师兄,你可还撑得住?”楼听雨没有太多表情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忧色。
“死不了!”蒋延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猛地侧身避开一根横出的树枝,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最后的池修远,一边要背着伤势不小的妹妹,一边还要不时挥出剑气刀光,劈断身后追来的藤蔓或阻隔视线,制造障碍。
七人配合默契,显然并非第一次共同历险。
虽然方才蒋延与楚平野内讧几乎酿成大祸,但此刻危机之下,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果然,向左前方疾驰了一段后,地面出现一道陡峭的斜坡,下方是一条深邃的溪涧,水流湍急,两旁是嶙峋的怪石和茂密的灌木。
“下去!”楚平野低喝一声,率先滑下斜坡,利用地形减缓冲击。
其他人紧随其后。
蒋延落地时一个踉跄,几乎摔倒,被旁边的周清和兰汀芷一左一右扶了一把。
“快!收敛气息,躲进岩石后面!”池修远急促道,他的感知中,后方那强大的威压虽然被暂时甩开,但并未放弃,仍在搜寻。
七人迅速藏身于几块巨大且长满青苔的岩石之后,竭力压制呼吸和灵力波动。
楼听雨立即从纳戒里拿出一颗丹药塞进蒋延嘴里,又拿出药粉洒在他恐怖的伤口上。
蒋延闷哼一声,没有拒绝,快速吞咽消化药力。
楚平野也吞下几枚回复灵力的丹药,警惕地透过缝隙观察上方斜坡的情况。
时间在此刻变得格外漫长。
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掩盖了部分他们的痕迹,但也让听觉变得不那么灵敏。
每个人都屏息凝神,心脏怦怦直跳。
上方林间,隐约传来影木狩暴躁的嘶吼和穿梭声,似乎失去了目标,正在附近徘徊。
那属于首领的恐怖威压时远时近,每一次靠近都让众人头皮发麻。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上面的动静才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似乎兽群追逐着地脉血参的气息离开了这片区域。
直到此刻,岩石后的七人才不约而同地长长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疲惫和伤痛瞬间如潮水般涌上。
楚平野一屁股坐倒在地,靠着冰冷的岩石,大口喘气。
蒋延也几乎虚脱,药力化开,伤口暂时止血,但失血过多和灵力透支带来的虚弱感让他连抬手指都觉得费力。
他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和依旧染血的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显然还在为失去地脉血参而肉痛不已。
短暂的沉默后,楚平野的目光落在蒋延身上,眼神复杂,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硬邦邦地开口:“……谢了。”
虽然蒋延引来兽群罪无可赦,但方才那舍身救援的一剑是实打实的,楚平野并非不识好歹之人。
蒋延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对方会道谢,随即别开脸,冷哼一声:“说了不是为你。”语气依旧冲,但那份尖锐的敌意却悄然淡化了许多。
兰汀芷见状,连忙打圆场,柔声道:“幸好大家都没事,当务之急是尽快疗伤恢复。”
“蒋道友伤势最重,需要好好调息。此地不宜久留,谁也不知道那些影木狩会不会去而复返。”
周清也点头附和:“师妹说得对。我刚才感知到那首领恐怕已有出窍中期实力,灵智不低,我们并未逃出太远,未必绝对安全。”
楼听雨检查了一下四周道:“这条溪涧向下游延伸,或许我们可以顺着水流走一段,既能掩盖行踪,也能远离刚才的事发地。”
池修远,池漫兮,兰汀芷和周清四人表示同意。
楚平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恢复了平时镇定的神态,虽然脸色依旧不好看:“好,就这么办。蒋延,你还能走吗?”
蒋延挣扎着想要站起,却牵动伤口,眉头紧锁。
楚平野啧了一声,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架住他另一边胳膊,和楼听雨一起将他扶起:“别逞强了!赶紧恢复,拖后腿的家伙。”
蒋延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和恼怒,但最终还是没有甩开楚平野的手,只是低声嘟囔了一句:“……多事。”
七人稍作整理,便再次起身,沿着幽深冰冷的溪涧,小心翼翼地向下游潜行而去。
经此一役,蒋延和楚平野之间的气氛依旧微妙,但那份针锋相对的火药味,已然在生死边缘与并肩逃亡中,悄然转化为了另一种更为复杂难言的羁绊。
铁木林危机四伏,他们的路途,也还远未结束。
这边,覃故抱着帝昀,正沿着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默默前行。
突然,一株通体血红、隐有流光闪烁的灵参从天而降,“啪”地一下,不偏不倚砸在他的帷帽上,将帽檐都撞歪了几分。
覃故脚步一顿,下意识地腾出一只手扶正帷帽,目光落下,看向那株掉落在草丛里的奇异灵参。
稍后,他单手抱着帝昀,弯腰将其捡起,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打量着这株突然从天而降的灵植。
而怀中的帝昀在看清覃故手里的东西后,小身子猛地扭动起来,兴奋地嚷道:“哥哥!是地脉血参!”
“地脉血参……”覃故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语气平淡,似乎对此物并不熟悉。
帝昀一听就明白覃故不了解此物,立刻在他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迫不及待地为他解释道:“地脉血参可是好东西!”
“它蕴含大地精粹与磅礴血气,是体修梦寐以求的至宝,能极大增强肉身力量、强度还有恢复速度,对气血亏损是大补。”
“而且,对于那些因为斗法导致经脉受损、甚至断裂的修士来说,它是重塑经脉、恢复修为的关键希望之一。”
“最最最关键的是,它还是好多延寿丹药方子里离不开的核心材料,虽然它自己不能直接让人活很久,但能为基础,炼出更厉害的延寿丹呢!”
帝昀顿了顿,狐脸上露出一丝与外表不符的慎重:“不过,这东西通常有守护妖兽,叫影木狩。”
“影木苏里是群居的,特别能生,单个实力可能不算顶尖,但数量多得吓人,所以想从它们手里摘到地脉血参,难如登天。”
“一般修士就算发现了,也得组好队、计划周全才敢动手。”
他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残留气息,用爪子碰了碰血参,“我看哥哥手里的这颗,怕是有上千年的年份了,更是罕见。”
覃故听完,看向地脉血参的眼神里却完全没有贪婪或喜悦,反而掠过一丝了然和警惕。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转身,抱着帝昀就朝旁边一条被杂草灌木半掩、勉强能看出是路的小径走去,那小路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方。
这地脉血参绝不会无缘无故从天而降。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修士队伍发现了它并成功采摘,但不幸被守护的影木狩群发现,双方发生了激烈冲突。
至于这血参为何会飞落到此地,恐怕只有那些正在遭遇妖兽围攻的修士才知道了。
覃故正思索着这前因后果,脑中忽然响起帝昀急切地催促声:“哥哥!快!快把这地脉血参放到墟溟里!然后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越快越好!”
覃故自捡到这血参起,心中就隐隐萦绕着一股不安。
此刻帝昀急切的催促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宝物此刻无异于烫手山芋。
他毫不迟疑,心念一动,瞬间将那株流光溢彩的地脉血参收入墟溟之中。
紧接着,他抱紧帝昀,脚下灵力灌注,身形如一道轻烟,疾射而出。
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覃故和帝昀早已远离了方才那片区域六七里之遥。
几乎就在他们停歇喘息的瞬间,一声蕴含着雄厚灵力、充满暴怒的兽吼远远传来,方向正是他们刚才停留之地附近,震得林木簌簌作响。
覃故心有余悸,轻轻抚了抚帝昀的背脊,问道:“你怎么知道会有妖兽追来?”
帝昀被覃故摸得很舒服,懒洋洋地在他怀里伸了个懒腰,带着点小骄傲回答道:“是我感应到的。”
“我能模糊感应到方圆百里内哪里有较强的妖兽气息。”
“刚刚我们捡到那地脉血参之后不久,我就感觉到不少妖兽的气息在朝我们刚才的位置移动,虽然修为参差不齐,不算太高。”
“但仅过去一会儿,我就感觉到了一股非常危险且强大的气息也在快速接近!”
覃故眉头微蹙,问道:“那你可能感觉出那最后来的妖兽,是何修为层次?”
帝昀歪着小脑袋,仔细回味了一下那感觉,不太确定地说:“嗯……具体境界说不准,但我能肯定,那绝对是一只出窍期以上的妖兽,气息很可怕。”
覃故脚下并未停顿,继续保持着移动,又问道:“我们捡了这地脉血参,它会不会有特殊方法,能循着血参的气息追踪到我们?”
帝昀闻言,软乎乎的爪垫安慰似的拍了拍覃故的小臂,语气肯定地说:“哥哥放心,它不会,也找不到。”
“只要放进墟溟里的东西,气息就会被彻底隔绝,与外界完全断绝联系。”
“这是墟溟自带的神异之处,哥哥不必担心那妖兽能循着味儿找过来。”
听闻此言,覃故心下稍安,但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朝着林中更深处行去,力求远离一切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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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那沿着幽深冰冷溪涧、小心翼翼向下游潜行而去的蒋延、楚平野、楼听雨、周清、兰汀芷、池氏兄妹七人,还未来得及庆幸摆脱影木狩的追击,便猝不及防地又遇上了新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