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嗬……”周行健喉间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身形一晃,直挺挺向后倒去。
站在他旁边的谢松遥眼疾手快,星图薄氅拂动,伸手稳稳托住他后背,苍白修长的手指顺势扣住周行健腕脉,精纯灵力毫不犹豫渡了过去。
俞礼那金属机关手发出细微的齿轮转动声,眉头紧锁:“周宗主日理万机,还是要注意身体,切莫过度劳心。”语气带着探究。
赵茨荑指尖染着的鲜红丹蔻在袖口轻轻划过,凤眼微挑,唇角噙着一丝了然:“周宗主这哪是劳心过度,分明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或事吧?”说罢,她抬眸望向离水湖上空水镜中呈现的画面,目光锐利。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望向水镜中的景象,左瞧右看,盯了半晌也没看出哪里不对劲,更没发现是什么让周行健如此失态。
黎戈心直口快,看不出就直接张口问,“周宗主你究竟看到了什么,竟让你……”他话未说完,就看到周行健一副又要撅过去的模样,悻悻闭了嘴。
周行健刚缓过一口气,差点又被黎戈这一问送走,胸口剧烈起伏。
他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水镜中站在宣柳依和文晏殊身旁的覃故,猛地扭头看向身侧的本宗长老,声音发颤:“他、他怎么会在里面?”
“他不是应该待在天极峰上吗?”
“他为什么会在里面?”
“九宸不是在天极峰设了禁制和阵法吗?”
“他是怎么出的天极峰?”
一连五个问题砸得那名长老晕头转向,额上瞬间渗出冷汗。
他顺着周行健的手指望向水镜中的覃故,也是眼前一黑,结结巴巴:“宗、宗主……我,我也不知啊……”
周行健气得手指发颤:“我来之前不是让你亲自去玉霄峰传话,告诉林江野,让他每过几日就去天极峰看一眼吗?”
长老一边擦着冷汗,一边战战兢兢回答:“宗主,我去了,也一字不落将您的话转达给了林峰主。林峰主当时说他会直接搬到天极峰半山腰,寸步不离地守着……”
周行健瞥了一眼水镜中那抹刺目的白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不知是气的还是惊的:“那你现在告诉我,那里面的人是谁?”
长老几乎要跪下了,欲哭无泪:“这……我真的不知啊!”
一直看他们俩打哑谜的其他人皆是一头雾水,又按捺不住好奇。
就连一直慵懒倚在轿撵上的妖王蒋温玉也微微直起身,异色双瞳饶有兴致地扫过水镜,又落在周行健身上。
赵茨荑迎着光细细欣赏着自己新染的丹蔻,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探究慢条斯理地开口:“周宗主究竟看到了何方神圣?竟让你反应如此之大?”其他人也默默竖起耳朵,等着周行健的回答。
周行健回头看到一群俨然在默默吃瓜的各方巨头,再想到水镜里的覃故,额头青筋抽抽,胸口发闷,一口气又差点没上来,脸色在青白之间来回变换。
他后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方才俞礼、赵茨荑接连提议,要看看秘境中自家小辈的境况时,他要是没同意就好了。
不看就不会知道覃故偷偷跑了出来,不看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骑虎难下!
他此刻只想仰天长啸,捶胸顿足,创死所有人。
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周行健几乎是咬着牙,抬手指向水镜中那个正接过宣柳依递来丹药的白发青年,声音干涩:“贵宗弟子身旁之人……乃我宗九宸仙尊座下首徒,覃故。”
这话一出口,满座皆惊,在场众人反应不一,神色各异,眼中均浮现惊愕之色。
水镜中那白发萧然的青年,竟是百余年前在归墟之海,不惜动用宗门秘法苦撑至宗门驰援,而道基尽毁、修为散尽,沦为废人,被九宸仙尊勒令禁足于天极峰的首徒——覃故?
他怎么会……变成这般模样?
这和他们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的天之骄子,几乎判若两人。
水镜里的他身形消瘦,面色是久不见日光的苍白,周身气息沉寂如水,再无昔日半分锐气。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齐刷刷投向水镜,带着惊疑仔细的端详着那个身形单薄、面色苍白的青年,试图从那张陌生的面容上,寻到一丝过往熟悉的痕迹。
水镜之内,正低头看手中丹药的覃故忽然动作一顿,后背莫名一凉,隐隐感觉似有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下意识抬头环顾四周,但见大红灯笼随风摇曳,地上那些微黄的纸钱被风卷着打璇儿,枯树枝桠依旧,除了身旁同伴,并无任何异样。
蒋温玉盯着水镜中覃故的侧脸,双眼微眯,异色瞳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这张脸……为何隐隐觉得有些眼熟?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眉眼轮廓,与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身影隐隐重叠……
远在天极峰半山腰临时洞府的林江野,毫无预兆地一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大喷嚏。
“阿——嚏!阿——嚏!”
“阿——嚏!”
“……”
“奇怪,今日怎么老打喷嚏?难道是九宸师兄在想我……呸呸呸!”
他一手揉着发痒的鼻子,一手熟练地翻动着架在火上烤得两面焦黄的灵鱼,嘴里碎碎念念:“帮他守了这么久的山门和人,烤他两条灵鱼打打牙祭,不过分吧……”
“寒梅坞这么久也没什么动静,想必覃师侄这次是学乖了,好好待在屋里静修……”他将烤熟的鱼凑到鼻尖闻了闻,满意地咬下一大口,含糊赞叹,“嗯,真香。”
灵鱼鱼肉雪白鲜嫩,入口即化,一丝清甜在唇齿间溢开,混着炭火炙烤后独特的焦香,每一口都蕴着精纯灵气,顺着喉头滑下,暖意融融,叫人连指尖都透着惬意。
他吃得极快,三两下便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副完整的鱼骨。
林江野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将最后一丝鱼肉咽下,全然不知自己要守的那个人,早就不在寒梅坞内。
拍了拍手,他舒展了一下四肢,正盘算着是回洞小憩片刻,还是再去潭边捞两条鱼。
犹豫着,心口毫无征兆地突突猛跳了两下,带着一股没来由的悸动。
他神色一凛,唰的起身,随手掸去衣袍上沾着的草屑,朝峰顶望去。
寒梅坞依旧被淡淡的云雾笼罩,静谧安然,与他来时别无二致。
山风拂过,带来梅花清冷的香气,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
而宁静,注定是用来打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