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暂避锋芒与新的线索
罗七带来的压迫感如同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忘红尘上空，虽暂时散去，却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那一成半的干股，像是一块鲜美的血肉，被硬生生从陈笑宝身上剜去，疼得他连着两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但比金钱损失更让他忧心忡忡的，是明月心的伤势和那隐藏在暗处、不知何时会再次袭来的致命威胁。
明月心靠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虚弱已褪去不少，重新凝聚起那特有的、带着几分锐利与慵懒的神采。薛神医的“清灵散”确实神效，加上她自身深厚的内功底子，背后的伤口虽未愈合，剧毒却已被牢牢压制住，不再恶化。只是那五道乌黑的爪痕，依旧狰狞地盘踞在她光洁的背上，连同那个诡异的罗盘刺青，构成一幅令人心悸的图案。
“罗七那头老狐狸，胃口是越来越大了。”明月心听完陈笑宝讲述与罗七的交涉，冷哼一声，语气却并无太多意外，“不过，能用一成半干股暂时稳住他，换取喘息之机，也算值得。至少，明面上，漕帮这面虎皮还能扯一扯。”
陈笑宝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话虽如此，但我们的敌人显然不惧漕帮。西江渡之事，他们损失了几名好手，连那头目也吃了亏，绝不会就此罢休。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忘红尘和正在修建的‘云梦阁’目标太大，我担心……”
“担心他们狗急跳墙，直接杀上门来？”明月心接口道，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陈笑宝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不是杞人忧天，对方行事狠辣诡谲，连灭门惨案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不敢的？忘红尘的护院对付地痞流氓尚可，面对那种层次的江湖高手，无异于螳臂当车。
明月心沉吟片刻，缓缓道：“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扬州城，我们暂时不能待了。”
“离开扬州？”陈笑宝一怔，“那忘红尘和‘云梦阁’……”
“不是放弃，是暂避锋芒。”明月心解释道，“‘云梦阁’的修建可以放缓，或者交给可靠的人手按图督造。忘红尘的日常经营有孙老三他们照看，只要我们不在这里，对方的主要目标就不会放在这些产业上。我们带着逍遥，还有那个盒子，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阵子，一方面让你我能安心养伤和提升，另一方面，也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跳出扬州这个棋盘，从外围查探‘兰先生’和那个‘主上’的线索。”
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怀疑，对方的主要目的，是盒子里的东西和逍遥。我们离开，反而能将危险引开，保住忘红尘的基业。”
陈笑宝仔细思索着明月心的话，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最稳妥的策略。《红尘经》亦有云：“势不利时，当存身以俟机。退一步，非为怯懦，乃图远谋。”
“好！”他不再犹豫，“我们去哪里？”
明月心眼中闪过一丝追忆与决断：“去‘药王镇’。”
“药王镇？”
“嗯，位于扬州西南三百里外，靠近云雾山。那里是南北药材集散地，三教九流汇聚，消息灵通。更重要的是，我师父当年在那里有一处隐秘的旧居，知道的人极少，而且镇上有一位隐居的用毒高手，或许能帮我彻底清除体内残余的毒素。”明月心解释道，“那里鱼龙混杂，便于隐藏，也方便我们打探消息，尤其是关于西南邪派和那个‘镜湖月’的线索。”
计议已定，两人立刻开始秘密准备。陈笑宝将忘红尘和“云梦阁”的事宜仔细交代给孙老三和几个核心管事，严令他们低调行事，遇到任何异常立刻通过秘密渠道传信。他又从账房支取了一大笔金叶子和小额银票，以备不时之需。
明月心则开出了一张长长的药材清单，让陈笑宝派人分头采购，多是用于疗伤、解毒、以及一些易容和防身之物。
出发前，陈笑宝特意去看了李逍遥。小家伙似乎对即将到来的远行毫无概念，依旧专注地摆弄着他那些小玩意。但当陈笑宝试着将那个紫檀木盒递给他，示意他保管时，逍遥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手，眼神中流露出清晰的恐惧和抗拒，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嘴里含糊地喊着：“……黑……盒子……坏人……”
陈笑宝心中叹息，知道这盒子与他的痛苦记忆紧密相连，便不再勉强，将盒子用油布仔细包裹好，贴身收藏。
第三天拂晓，天色未明，一辆外表普通、内里却经过加固的青篷马车，悄无声息地从忘红尘的后门驶出，融入了扬州城尚未苏醒的街道。
驾车的是陈笑宝重金聘请的一位寡言少语、据说曾走南闯北的老车夫。车内，明月心披着厚厚的斗篷，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陈笑宝则坐在她旁边，神情警惕，怀中紧紧抱着那个装着木盒的包裹。李逍遥挨着陈笑宝坐着，好奇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渐渐亮起的街景。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规律的辘辘声，驶向未知的前路。
起初几日，行程颇为顺利。他们专挑官道行走，昼行夜宿，并未遇到任何可疑人物或意外。陈笑宝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明月心的伤势在药物和自身调息下，恢复得比预期更快，气色一日好过一日。闲来无事，她便开始教陈笑宝一些粗浅的呼吸法门和应急的闪避步法。
“你那个《红尘经》算计人心是够了，但碰上真刀真枪，跑得快才是硬道理。”明月心如是说，语气带着她一贯的调侃。
陈笑宝学得极其认真。他深知，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漩涡中，多一分自保之力，就多一分生机。他天赋不算绝顶，但贵在心思缜密，肯下苦功，几日下来，竟也将那套看似简单、实则玄妙的步法练得有模有样，至少在狭小空间内的腾挪闪避，灵活了不少。
这一日，午后，马车行至一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僻山道。两侧山峦叠嶂，林木幽深，唯有车轮声和偶尔的鸟鸣打破山间的寂静。
一直安静看着窗外的李逍遥，忽然不安地扭动起来，他指着左侧一片茂密的山林，含糊地说道：“……宝哥……里面……有东西……看我们……”
陈笑宝和明月心同时一惊！明月心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扫向那片山林，凝神感知。陈笑宝也立刻握住了藏在袖中的短刃。
“停车！”明月心低喝道。
老车夫依言勒住马匹。
山风吹过，林涛阵阵，除此之外，并无异样。
“逍遥，你看到什么了？”陈笑宝压低声音问道。
李逍遥却只是固执地指着那个方向，脸上带着孩童般的困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重复道：“……有东西……看我们……”
明月心仔细感知了片刻，摇了摇头：“我没察觉到杀气或者内力波动。或许是野兽，也或许……”她眼神微沉，“是某种我们无法感知的窥视手段。”
陈笑宝想起逍遥能开启木盒、能感知苏衍身上“味道”的特殊之处，心中不敢大意。他示意老车夫：“加快速度，尽快穿过这片山区！”
马车再次启动，速度加快了几分。
然而，就在马车即将驶出这片山坳，前方已然能看到远处平原的炊烟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数道尖锐的破空声从两侧山林中骤然响起！并非射向人马，而是数支拖着白色烟尾的响箭，射向了马车前方的路面！
“轰！”
响箭触地，猛地炸开，并非火药，而是爆散出大团大团浓密得化不开的、带着刺鼻辛辣气味的白色烟雾！瞬间便将马车前方乃至周围的道路完全笼罩！
“咳咳……是障目烟！小心有毒！”老车夫经验丰富，立刻捂住口鼻，死死拉住受惊的马匹。
马车被迫停滞在浓烟之中，视线受阻，寸步难行！
“果然还是来了！”明月心眼神一冷，强撑着伤势，握住了身旁的天魔双斩。
陈笑宝心脏狂跳，将逍遥护在身后，短刃出鞘，全神戒备。
浓烟弥漫，遮蔽了视线，只能听到烟雾之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如同蛇虫爬行般的细微声响，以及几声压抑的、非人的低吼。
对方没有立刻进攻，而是在利用烟雾，布置着什么。
就在这时，被陈笑宝护在身后的李逍遥，忽然挣脱了他的手，趴到车窗边，努力睁大眼睛，望向浓烟之外某个方向。他的瞳孔，在白色的烟雾映衬下，似乎有极淡的、如同水纹般的涟漪荡开。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个方向，用比刚才清晰了不少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里……有个……拿着铃铛的……稻草人……”
“它在……看着我们……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