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城市一点点吞没。张明像一道影子,在废弃的厂房、待拆迁的楼房间穿梭。最终,他在靠近江边的一个废弃渔具仓库里找到了暂时的容身之所。仓库很大,堆满了破烂的渔网、生锈的铁锚和腐朽的木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和霉味。他在最里面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用几个破旧的帆布和纸箱勉强搭了个窝棚。
这里远离人烟,只有江风呼啸和江水拍岸的声音。寒冷刺骨,但他不敢生火,只能裹紧所有能御寒的衣服,蜷缩在黑暗中。胸口的证据硬物硌着他,提醒着他肩负的重任,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他不敢睡得太沉,任何一点异响都会让他惊醒。这一夜,他反复梦见林雨拿到了证据,也梦见了赵德胜狰狞的脸和疤脸男阴冷的笑。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林雨在“转角咖啡”打烊前,借口去洗手间,经过那个废弃的壁橱时,以极快的速度拉开虚掩的门,伸手在里面摸索了一下,果然触到了一个用胶带固定在角落的牛皮纸包。她心中剧震,表面却不动声色,将纸包迅速塞进大衣内侧口袋,然后平静地结账离开。
回到车上,反锁车门,林雨才借着车内灯,颤抖着手打开纸包。看到日记本和存储卡的那一刻,她倒吸一口凉气。她立刻意识到这些东西的分量。她没有在车上查看录音内容,而是迅速开车回家——一个她很少回去、登记在远房亲戚名下的老旧小区单元房。
回到家,她反锁所有门窗,拉上厚厚的窗帘,用专业设备播放了存储卡里的录音。当赵德胜冷酷的声音和王海绝望的哀求通过耳机传来时,林雨的脸色变得煞白,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谋杀!这是赤裸裸的谋杀!
愤怒和使命感瞬间压倒了之前对张明隐瞒的不满。她明白张明为何如此谨慎,甚至不惜与她产生隔阂。赵德胜的势力盘根错节,警局内部也未必安全。
她立刻行动起来。她没有使用单位的电脑和网络,而是拿出一部从未启用过的备用手机和一张不记名的数据卡。她将日记的关键页拍照,将录音文件复制,然后通过多重加密的匿名通道,将这些材料发送到了一个她绝对信任的、在省纪委工作的大学导师的私人加密邮箱里。同时,她也给一位以敢于揭露黑幕着称的京城调查记者朋友的保密联系方式发了预警信息。
做完这一切,已是凌晨。她销毁了临时手机和数据卡,将原始证据藏在了家里一个极其隐蔽的保险柜里。她知道,风暴即将来临。在省里或更高层采取行动之前,赵德胜很可能已经察觉到了危险,会像困兽一样疯狂反扑。张明的处境将极其危险。
她必须想办法找到张明,至少要知道他是安全的。但她现在不敢轻易动用警方的资源去寻找,那可能等于直接告诉赵德胜张明的藏身之处。
就在林雨焦灼万分时,张明在冰冷的仓库里,被一阵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声惊醒。他猛地坐起,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不止一辆车,轮胎碾过碎石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声音似乎在仓库区外围停了下来。
是冲他来的吗?还是巧合?
他悄悄爬到仓库一个破损的窗户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夜色中,隐约可见几辆没有开灯的黑色轿车停在百米外的路口,车门打开,几个黑影悄无声息地下了车,正朝着仓库区的方向分散包抄过来。他们的动作敏捷而专业,在夜色中如同鬼魅。
张明的心沉到了谷底。不是巧合!他们找来了!怎么会这么快?!是咖啡馆暴露了?还是林雨那边出了问题?或者,赵德胜的能量已经大到可以如此迅速地全城搜捕?
来不及细想了!他必须立刻逃走!
仓库只有一个主要出口,但那边肯定已经被堵住。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仓库后墙一个用于通风的、被木板钉死的破洞上。他冲过去,用力踹了几脚,腐朽的木板应声断裂,露出一个勉强能容人钻过的洞口。洞外是陡峭的江岸和漆黑的江水。
追兵的脚步声和手电光已经出现在仓库门口!
张明毫不犹豫,一头钻出破洞,冰冷的江风瞬间包裹了他。他沿着陡峭的堤岸滑下去,碎石和枯枝刮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身后传来了闯入仓库的声响和叫喊:“人跑了!从后面!”
几道手电光柱立刻扫向江岸。
张明连滚带爬,扑通一声跳进了冰冷刺骨的江水中。江水瞬间淹没了他,刺骨的寒意几乎让他窒息。他奋力浮出水面,借着夜色的掩护,朝着下游对岸的方向拼命游去。
子弹“嗖嗖”地射入他身边的水中,激起阵阵水花。追兵在岸上一边追赶一边开枪射击。
张明咬紧牙关,将所有力气都用在划水上。冰冷的江水吞噬着他的体温,力气在迅速流失。但他不能停下,停下就是死路一条。
他回头望了一眼,岸边的手电光越来越远,枪声也逐渐稀疏。他似乎暂时摆脱了追兵。但前方是茫茫的黑暗的江面和对岸未知的荒野。寒冷、疲惫和绝望如同这江水一样,要将他彻底淹没。
他不知道自己能游多久,也不知道对岸等待他的是什么。他只知道,必须活下去,必须看到赵德胜伏法的那一天。
江水滔滔,暗流涌动,载着一个不屈的灵魂,漂向未知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