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试验田里的参苗却愈发青翠欲滴。赵卫国天不亮就蹲在田埂上,借着晨光仔细端详着每一株参苗。经过三个多月的精心照料,这些从深山移栽来的野参苗,竟然比山林里的同龄参长高了一指多,卵形的叶片肥厚油亮,在晨露中泛着翡翠般的光泽。
哥,这参苗咋比俺长得还快?小卫东揉着惺忪睡眼凑过来,伸手就要去摸参叶。
别动!赵卫国轻轻拍开弟弟的手,参叶上的露水最养人,太阳出来前不能碰。他边说边用竹签轻轻拨开参苗根部的泥土,露出白生生的须根。那些细密的根须上已经长出了淡黄色的菌丝,正是人参最需要的蜜环菌。
黑豹安静地趴在田埂上,耳朵时不时抖动一下,驱赶着试图靠近参苗的麻雀。自从参苗长势见好,这忠诚的猎犬就把试验田当成了新的领地,连屯里最爱偷嘴的老母鸡都不敢靠近。
王淑芬提着水桶来浇参,看见儿子又在鼓捣那些参苗,忍不住念叨:成天伺候得比祖宗还上心,要是秋后卖不上价,看你不哭鼻子!
娘,您就瞧好吧。赵卫国舀起一瓢浸泡过柞木皮的水,缓缓浇在参苗根部,孙大爷说了,咱这参苗的长势,他活了大半辈子头回见。
确实,老猎人孙大爷这几天往试验田跑得格外勤快。这会儿他正蹲在田埂另一头,捏着参叶对着朝阳看:奇了怪了,野参挪窝头年都要掉膘,你这苗子倒像吃了仙丹!
赵卫国笑而不答。他心里清楚,这是前世学来的种植技术起了作用——腐殖土里掺的河沙提高了透气性,柞木灰调节了酸碱度,定期轮作的豆科植物固了氮,再加上精心调配的遮阴棚,这才创造了比野生环境更适宜的生长条件。
晌午时分,张小梅挎着篮子来送饭。姑娘看见参苗的长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卫国哥,这参苗都快赶上俺家菜园里的芹菜了!
扯犊子!赵卫国笑着接过篮子,人参要是长成芹菜样,那还值啥钱?篮子里装着新烙的韭菜盒子,还冒着热气。张小梅蹲下身,小心地拔掉参苗间的几根杂草:俺爹说,你这参苗要是成了,明年咱屯家家都能种。
这话让赵卫国心里一动。他想起收音机里说的鼓励发展多种经营的政策,要是真能把靠山屯变成人参专业村,那乡亲们的好日子可就真来了。
下午赵卫国开始给参苗追肥。这是他从老把式那里学来的独门配方——发酵好的鹿粪混合草木灰,再加上碾碎的骨粉。施肥要格外小心,既不能伤了参须,又要保证养分充足。
卫国,你这施肥的法子跟谁学的?孙大爷眯着眼睛看他把肥料撒在参苗周围,而不是直接盖在根上。
自个儿琢磨的。赵卫国含糊其辞。这其实是前世在农技站学的水肥一体化技术,只是用八十年代的方式表现出来。
施肥到一半,王猛风风火火地跑来了:卫国,胡老七在屯里嚼舌根,说你的参苗用了邪法!
赵卫国不慌不忙地继续施肥:让他说去,秋后见真章。
转眼到了七月末,参苗已经长到半尺高,最壮实的几株顶端已经冒出了淡绿色的花苞。赵卫国在参田四周种下的艾草也长起来了,散发着特殊的气味,驱赶着害虫。
这天傍晚,赵卫国正给参苗掐花——为了让养分集中到根部,头年的花苞都要掐掉。张小梅安静地在旁边帮忙,姑娘手指灵巧,轻轻一捻就把花苞摘了下来,还不伤枝叶。
卫国哥,掐下来的花苞能泡茶不?张小梅捧着淡绿的花苞问。
能,参花茶最安神。赵卫国说着,心里却想起前世听说参花还能做化妆品,这念头在1982年显得太过超前。
暮色渐浓时,参田里飘起淡淡的参香。赵卫国把掐下的花苞仔细收好,这些在供销社也能卖钱。黑豹忽然竖起耳朵,朝着西山方向轻吠——晚风送来了野猪群的气味。
明天得加固篱笆了。赵卫国望着西山喃喃自语。参苗长得好,难免会引来山里的馋鬼。
月光下,试验田里的参苗静静伫立,肥厚的叶片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赵卫国知道,这些看似柔弱的植株里,正孕育着靠山屯未来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