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的话语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在王庭大殿中激起了无声的惊涛骇浪。他指尖那映照出“命运蛛网”侵蚀痕迹的规则星璇,以及那平静却不容置疑的陈述,让所有争吵的精灵议员都陷入了短暂的失语。
真相,往往比谎言更加令人难以承受。
索伦·逐日者的脸色铁青,嘴唇翕动,似乎还想反驳,但在那映照出自身被无形丝线缠绕的景象面前,任何关于“灾星”的指控都显得苍白无力。其他议员们也面面相觑,眼神中充满了震惊、茫然,以及一丝被点破真相后的恐慌。
精灵王凯兰崔尔缓缓从王座上站起身。他的动作并不快,却带着千钧之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并未立刻回应林奇,而是将目光投向吵杂后陷入死寂的议事厅,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每个精灵的耳中:
“诸位议员,我们争论得太久了。争论边界得失,争论力量归属,争论盟友真伪……却险些忘了,我们争论的基石——我们赖以生存的艾恩·格罗尔,其根基正在动摇。”
他抬起手,指向大殿之外,那笼罩在瑰丽魔法护罩下的银月城,语气中带着一丝深沉的痛惜:“看看我们的城市,它依旧美丽,依旧强大,但支撑这美丽的生命之流,是否还如往昔般澎湃?永歌森林的低语,是否还如记忆中般清晰?我们沉浸在往日的荣光与内部的纷争中,却对迫近的、真正的危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的目光扫过索伦·逐日者,扫过每一位议员,最终落回林奇身上。
“这位远方的旅者,林,他带来了危险,也带来了警示,更带来了……我们早已失去的,直视真相的勇气,与改变命运的可能。”凯兰崔尔王的声音逐渐变得坚定,“他或许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盟友,但他的力量,他的认知,恰恰是我们目前最需要,也最缺乏的!”
“陛下!”索伦·逐日者忍不住急声道,“即便如此,将整个精灵族的命运寄托于一个来历不明的异界之人,也太过冒险了!我们完全可以借助他的力量,但必须将其置于王庭的严格控制之下!”
“控制?”凯兰崔尔王看向索伦,眼神深邃,“索伦卿,你认为,能够直视并斩断‘命运蛛网’的存在,是能够被‘控制’的吗?还是说,你所谓的‘控制’,背后另有打算?”
索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嗫嚅着不敢再言。
凯兰崔尔王不再看他,他面向所有议员,声音如同宣告般响彻大殿:
“我,凯兰崔尔·逐星者,以精灵王之名裁定——”
“即刻起,林,作为艾恩·格罗尔的客人与潜在的拯救者,将获得银月城的通行与居留权。王庭将尽一切可能,为其提供所需的信息与协助,共同应对‘命运蛛网’与亡灵天灾之威胁!”
“月影氏族坚守边境,功勋卓着,卡兰多尔长老与莉亚·逐星队长忠诚勇毅,当受嘉奖!其所陈述关于伊洛斯与影歌刺客之事,交由戒律院严查!若查证属实,无论涉及何人,严惩不贷!”
“另,召集所有仍在抵抗的氏族代表、人类王国使者、矮人工匠大师,于三日后的月圆之夜,于‘星辰之厅’召开艾恩守护同盟会议!我们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不能再各自为战!”
精灵王的裁决,如同定音之锤,暂时平息了殿内的纷争。尽管仍有议员面露不甘,但在王的威严和那无法反驳的真相面前,无人再敢公开反对。
索伦·逐日者深深低下头,掩去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怨毒。
“林阁下,”凯兰崔尔王看向林奇,语气缓和下来,“感谢你带来的警示与希望。银月城会为你安排住所,希望你能在此稍作休整,并在三日后的同盟会议上,为我们带来更多的见解。”
林奇微微颔首:“理应如此。”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精灵王展现出了魄力与远见,但王庭内部的暗流绝不会就此平息。不过,至少他获得了暂时的立足之地,以及一个可以整合更大力量的平台。
……
接下来的两天,林奇被安排在靠近月池旁的一处幽静树屋居住。莉亚不顾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坚持留在他身边,一方面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尽管林奇可能并不需要),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帮他熟悉银月城复杂的环境,并引荐一些值得信任的精灵学者和将领。
卡兰多尔长老则忙于与王庭其他较为开明的派系接触,为即将到来的同盟会议做准备。
银月城表面上一片平静,但暗地里的波澜却从未停止。林奇能感觉到,始终有隐晦的目光在监视着他的树屋,【规则洞察】也捕捉到了一些针对他的、充满恶意的规则波动,但都被他不动声色地化解或避开。
第三天,月圆之夜前夕。
林奇正在树屋中研究一份莉亚找来的、关于古代精灵封印术的卷轴,试图寻找彻底净化“命运蛛网”节点或干扰其运作的方法。莉亚则在一旁,仔细地擦拭保养着她的武器铠甲,为可能发生的任何情况做准备。
突然,树屋的门被急促地敲响。
莉亚警惕地起身开门,只见一名隶属于王庭禁卫、神色慌张的精灵士兵站在门外。
“莉亚队长!林阁下!不好了!”士兵的声音带着惊恐,“‘月池’……月池的湖水……正在变黑!而且……而且池底传来了非常恐怖的能量波动!凯兰崔尔陛下请林阁下立刻前往月池岸边!”
月池变黑?!
林奇和莉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月池是银月城的圣湖,是城市魔法护罩的核心能量源之一,更是精灵一族的精神象征!它若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立刻跟随士兵,朝着月池方向赶去。
当他们抵达月池岸边时,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精灵,包括凯兰崔尔王和许多议员。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只见原本如同巨大蓝宝石般璀璨宁静的月池,此刻靠近中心区域的湖水,竟然呈现出一种不祥的、如同墨汁般的漆黑!这黑色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蔓延!漆黑的湖水中,不断有巨大的气泡冒出,破裂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更令人心悸的是,一股冰冷、混乱、充满恶意的能量波动,正从湖底深处不断传来!
“是深渊的气息……还有……亡灵的死寂……”凯兰崔尔王脸色铁青,握着权杖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怎么可能……月池有历代先王和星辰结界的守护,怎么可能被侵蚀?!”
林奇的【规则洞察】穿透漆黑的湖水,直抵池底。在他的“视野”中,月池底部那原本纯净强大的能量脉络,此刻正被无数细密的、蠕动的暗紫色根须所缠绕、侵蚀!那些根须……与“命运蛛网”的丝线同源,但更加具象化,仿佛某种活着的寄生植物!它们正在疯狂地汲取着月池的能量,并将其污染!
而在那些根须最密集的中心,一个不稳定的、散发着混乱邪能的空间裂隙,正在缓缓形成!裂隙的另一端,连接着充满硫磺与火焰的深渊!
“不是侵蚀,”林奇的声音冰冷,打破了岸边的死寂,“是寄生与召唤。”
他指向漆黑的湖面:“‘命运蛛网’的根须寄生在月池的能量源上,它们以月池的能量为养料,并以此为坐标,试图强行打开一道通往深渊的稳定传送门!”
他看向凯兰崔尔王和周围面色惨白的精灵:“一旦传送门稳定,涌出的将不仅仅是恶魔……很可能是深渊领主级别的存在,甚至可能引来‘虚无吞噬者’本体的注视!届时,银月城的护罩将不堪一击!”
所有人的心都沉入了谷底!
月池不仅是圣湖,更是银月城防御体系的心脏!心脏被寄生,敌人即将从内部降临!
这绝对是“命运蛛网”或者说它背后存在,针对林奇和精灵王庭结盟的、一次极其阴险而致命的斩首行动!
“必须阻止它们!”莉亚斩钉截铁地说道,握紧了手中的长弓。
“如何阻止?”索伦·逐日者声音干涩,“月池能量狂暴,现在又被污染,任何法术和物理攻击都可能引发能量失控!”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林奇。
能够直视规则,斩断蛛网的他,是此刻唯一的希望!
林奇凝视着那不断蔓延的漆黑湖水,以及湖底那正在成型的空间裂隙,眼神锐利如刀。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