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幽光在地下石室中跳跃,将祭坛上那些扭曲的符文映照得如同活物,在墙壁和地面上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的甜腻香料、陈腐血腥与能量灼烧后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污浊气息。
萧绝那一剑,裹挟着精纯内力与凛冽杀意,精准地斩在了悬浮的河工木料、古籍善本与下方祭坛之间那无形的能量连接上!
“嗡——!”
一声并非来自物质世界,却清晰震荡在灵魂层面的尖鸣猛然爆发!祭坛上刻画的符文骤然亮起刺目的血光,那七盏青铜灯盏中的暗红液体剧烈沸腾,串在银线上的骨片疯狂撞击,发出密集如骤雨般的“咔哒”声。
一股强大的反噬力量顺着剑身传来,萧绝只觉得手臂一麻,虎口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剑柄。那无形的能量连接并未被完全斩断,只是剧烈地扭曲、波动了一下,抽取气运的过程被打断,但祭坛本身的力量却被彻底激发!
“保护王爷!”萧寒厉喝,与其他几名暗卫瞬间结成战阵,将萧绝护在中心,刀剑齐出,警惕地对着光芒大盛的祭坛。
萧绝稳住气息,眼神冰寒如万载玄冰。他甩了甩震麻的手臂,目光死死锁定祭坛。只见那血光在达到顶峰后,并未向外爆发攻击,反而如同百川归海,急速向内收缩,全部汇聚到了祭坛正中央那个诡异的完整符号,以及符号中心的纤细掌印之上!
“卡……卡察……”
轻微的碎裂声响起。在萧绝等人凝重的注视下,那黑曜石垒砌的、本该坚硬无比的祭坛表面,竟然以那个掌印为中心,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纹!紧接着,在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中,整个祭坛连同上面的符文、灯盏,勐地向内坍陷,化作一堆冒着缕缕黑烟的碎石!
悬浮在半空的河工木料与古籍善本失去了支撑,“啪嗒”几声掉落在碎石堆上。那截原本散发着特殊清香的木料,此刻已变得灰暗无光,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精华的朽木。而那几卷古籍,更是封面剥落,书页焦黄卷曲,轻轻一碰便化为飞灰,其内蕴藏的才气与文运,已然涓滴不剩。
自毁!
这祭坛竟然设置了如此决绝的自毁机制!一旦被外力强行干扰核心能量流转,便会立刻启动,毁灭一切痕迹,绝不留给外人任何深入探查的机会!
萧绝的心沉了下去。好狠辣,好周密的手段!这不仅仅是谨慎,更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对自身力量绝对自信的傲慢——即便你们找到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毁灭,徒劳无功!
“搜!一寸寸地搜!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线索!”萧绝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暗卫们立刻行动,强忍着那令人作呕的邪异气息,在弥漫的烟尘和碎石中仔细翻找。萧绝则走到那坍塌的祭坛废墟前,用剑尖小心翼翼地拨开碎石,目光落在那唯一还算完整的、绘制在后方石壁上的巨大符号和掌印上。
符号依旧暗红,掌印依旧清晰。自毁阵法似乎刻意避开了这里,仿佛留下它是一个无声的嘲讽。
萧绝凝视着那个掌印。纤细,秀气,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力量感。这绝非普通人的手掌。是女子?还是修炼了某种阴柔邪功的阉人?国师玄玑真人常年深居简出,见过其真容者寥寥无几,更别提知晓其身体特征。这掌印,是迄今为止,最接近其本体特征的实物线索!
他示意萧寒取来拓印的工具,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地将石壁上的符号和掌印完整拓下。每一个线条,每一处纹理,都必须清晰无误。云芷或许能从中看出更多东西。
“王爷!”一名暗卫在翻查祭坛角落的碎石时,有了新的发现。他捧起几块碎裂的黑色玉片,玉片上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以及一些同样刻画的细小符文。“这些玉片,似乎是维持阵法运转的核心之物,虽然碎了,但材质特殊,或许能查到来源。”
萧绝接过玉片,触手冰凉,内里却隐隐有一丝灼热感,仿佛残留着某种不甘的邪火。他仔细端详,这种黑玉,他似乎在宫廷内库的记载中见过,名为“幽冥墨玉”,极其稀有,据说只产于极阴之地,多用于……祭祀和某些禁忌阵法。
国师,幽冥墨玉,窃运邪阵……线索如同一条条毒蛇,再次明确地、阴冷地缠绕上了那个高踞于朝堂之上,深受皇兄信任的身影——玄玑真人!
他似乎不仅仅是在操控周彦那样的棋子杀人灭口,不仅仅是在北境用巫蛊之术扰乱军心,他还在暗中,以这等逆天邪术,窃取江山国运,臣子文运!
他想做什么?
滋养自身?延年益寿?还是……有着更加骇人听闻、倾覆社稷的图谋?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让萧绝这位见惯了风浪的镇北王,也感到了一阵心惊肉跳。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权力倾轧,这是动摇国本,祸及千秋的弥天大罪!
“王爷,此处不宜久留。”萧寒低声道,警惕地望向洞口方向,“阵法自毁动静不小,恐怕已惊动了某些人。”
萧绝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将拓印好的绢布和碎裂的墨玉小心收起。“清理现场,将所有能带走的碎片全部带走,不能带走的……彻底毁掉,不留任何残余!”
“是!”
暗卫们迅速行动,将可能有价值的碎片打包,然后运起内力,将剩余的祭坛碎石彻底震成齑粉,连那石壁上的符号和掌印也用剑罡刮去,确保没有任何邪阵残留。
当萧绝一行人带着找到的证物,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撤离清虚观,重回地面时,夜色依旧深沉,寒风依旧凛冽。但每个人的心头,都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名为“国师”的巨石。
……
澄瑞堂。
云芷倚在软榻上,脸色苍白,额间沁出细密的冷汗。通过“生死相随契”,她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感受”到了地下石室内发生的一切——那邪异能量的爆发,那阵法自毁的冲击,尤其是萧绝挥剑斩向能量连接时,那股顺着契约传递过来的、手臂经脉的剧痛和灵魂层面的震荡!
她的心紧紧揪着,直到那股剧烈的波动渐渐平息,感受到萧绝的气息虽然有些紊乱但并无大碍,她才稍稍松了口气,脱力般靠回引枕。
太危险了!那祭坛蕴含的力量,阴邪而诡异,与画皮师一脉传承的、更偏向于“沟通”、“洞察”与“守护”的力量截然不同,充满了掠夺与毁灭的气息。
就在这时,她心有所感,望向房门。
几乎是同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夜露与淡淡血腥气的萧绝走了进来。他卸下了冰冷的甲胄,只着一身玄色常服,但眉宇间的肃杀与凝重却未曾稍减。
他径直走到榻前,挥退了欲言又止的青黛。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烛火噼啪作响,映照着彼此眼中深深的忧虑。
“你受伤了。”云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落在他随意包扎、仍渗着血迹的右手虎口上。
“小伤。”萧绝在她榻边坐下,很自然地将未受伤的左手递给她。
云芷握住他的手,冰凉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通过契约,她能更清晰地感知到他体内内力因方才冲击而产生的些微滞涩,以及那强自压抑下的、如同暗流汹涌的怒火与忌惮。
她没有多问,只是默默调动起一丝微弱的画皮师之力,混合着自身宁静的心绪,如同涓涓细流,透过契约的桥梁,缓缓渡入他的体内,帮他抚平那些躁动的内息与情绪。
萧绝闭上眼,感受着那股清凉平和的力量在经络中游走,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几分。他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握得很紧。
“祭坛自毁了。”他睁开眼,眸色深沉的如同窗外的夜,“但我们找到了这个。”他将那份拓印着符号和掌印的绢布,以及那几块碎裂的幽冥墨玉,放在了云芷面前。
云芷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当她的指尖触及那拓印上的符号时,一股强烈的、令人心神不宁的邪异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而当她的目光落在那纤细的掌印上时,眉尖更是蹙紧。
“这掌印……”她沉吟着,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惊悸,“好奇怪的感觉。看似纤细,但其蕴含的‘势’,却带着一种……近乎法则的阴冷与霸道。留下这掌印的人,对‘规则’的理解和运用,已经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地步。”
她拿起一块碎裂的幽冥墨玉,仔细感受着其中残留的能量。“这种玉石……札记中有提及,生于至阴,能承载和放大邪异能量,是布置某些禁忌阵法的顶级材料。流传于世间的极少,几乎都被历代皇室和……一些古老的玄门大派所收藏。”
国师府,无疑符合后者。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证据,哪怕经过自毁,都如同百川归海,无可辩驳地指向了那个超然物外,却又无处不在的身影。
“他不仅在操控人心,更在窃取国运、臣运。”萧绝的声音低沉而冷硬,如同敲打在冰面上的石子,“北境巫蛊,科举鬼影,再到这窃运邪阵……环环相扣,所图绝非小可。皇兄对他信任有加,他却……”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那沉重的语气已经说明了一切。一旦国师玄玑真人的真面目被揭露,引发的将是席卷整个朝堂,甚至动摇江山社稷的惊天海啸!
云芷放下墨玉碎片,抬起手,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她的指尖带着安抚的力量,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他的触手藏得再深,布局再精妙,如今不也被我们一根根揪出来了吗?既然已经看到了黑影,那么离抓住影子后面的本体,就不会太远了。”
她拿起画笔,在一旁的纸上,根据拓印和感知,迅速勾勒出那个完整的诡异符号,并在旁边标注下自己的灵觉感受。“他的力量体系,他的手段,他的目的……我们了解的越多,能找到的破绽就越多。我的笔,你的剑,再加上瑞王在朝中的策应,未必不能斩断这伸向国运的黑手!”
萧绝看着她苍白却坚定的面容,感受着她通过契约传递来的毫无保留的支持与信任,心中那冰冷的杀意与沉重的压力,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拥抱着怀中的温暖,仿佛拥抱着对抗整个黑暗世界的唯一光源。
窗外,夜色更浓,寒风呼啸,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风暴。但在这静谧的室内,两人依靠着彼此,通过灵魂的契约紧紧相连,准备迎接一切挑战。
国师的触手已被发现,那么,斩断触手,直捣黄龙的日子,还会远吗?
(第18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