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当街立擂 岐黄对决
赵郎中觉得脸上像是被泼了滚油,火辣辣地烧着。他缩在自家药铺柜台后头,听着外面街坊邻里、甚至过往行人都在议论那张猛被“缝起来”的手臂,议论林墨雪那神乎其技的“缝合术”。往日里那些见了他必恭恭敬敬喊一声“赵先生”的人,如今看他的眼神都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仿佛在说:“看,这就是那个断言要截肢的郎中。”
药铺冷清得能听见老鼠在墙角跑动的声音。几个原本约好今日来复诊的老病号,也托人带话说不来了,要去乡勇营那边“瞧瞧”。连他那小学徒,收拾药材时都心不在焉,眼神总往外瞟。
“邪术!定是邪术!”赵郎中猛地一拍柜台,震得算盘珠子乱跳,“那女子定是用了什么蛊惑人心的妖法!否则皮肉焉能如布料般缝合?”
小学徒吓得一哆嗦,没敢接话。
恰在此时,街面上传来一阵喧哗,是周老憨陪着已经能下地慢走的张猛在遛弯,张猛逢人便抬起那条伤臂,虽还包扎着,却活动自如,口中不住念叨林医官的恩情。那洪亮的嗓门,像一个个巴掌,隔着门板扇在赵郎中脸上。
赵郎中胸口那股邪火再也压不住,他猛地站起身,因动作太急眼前一阵发黑。他死死攥着柜台边缘,指甲掐进木头里。“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赵家在米脂行医几十年,岂能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压下风头!”
他一把推开试图劝阻的小学徒,跌跌撞撞冲进里间,翻出一件半旧的青色直裰换上,对着水盆抹了把脸,努力想摆出往日那副沉稳持重的模样,可镜子里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只透着一股穷途末路的狠厉。
他要去医营,当着所有人的面,撕破那女子的假面!
医营前依旧人来人往。林墨雪正给一个摔伤膝盖的孩童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动作轻柔,语气平和。那孩子原本咧着嘴要哭,被她三言两语安抚住,竟乖乖忍着疼。
赵郎中拨开排队的人群,径直冲到医帐前,也不看林墨雪,只对着周围越聚越多的人,嘶声喊道:“诸位乡邻!诸位军爷!切莫被这妖女蒙蔽!”
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他身上。
林墨雪包扎的动作顿了顿,抬眼看他,目光清冷,并无波澜。
赵郎中见她如此镇定,心头火更盛,指着她道:“此女所用‘缝合术’,不见于任何医家典籍,非我华夏正统!乃是域外邪术,诡谲妖法!尔等细想,皮肉穿针引线,岂是常人能为?此等之术,必有损阴德,折人阳寿!张猛今日看似好转,焉知不是回光返照,日后必遭反噬!”
这番话说得极其恶毒,人群里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有些人脸上果然又露出疑虑和恐惧。
林墨雪将最后一条布带系好,轻轻拍了拍那孩子的头,让他回到母亲身边。她这才缓缓站起身,走到赵郎中面前,相距不过五步。
“赵先生,”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医术高低,不在典籍有无,而在能否活人性命,解人疾苦。你口口声声正统邪术,那我问你,张猛之伤,你断言需截肢保命,我以缝合术救其手臂,如今他已可下地行走,伤口愈合良好。这,是邪术,还是医术?”
“你……你那是侥幸!”赵郎中脸色涨红,“若非……若非他体质异于常人……”
“侥幸?”林墨秋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赵先生行医多年,可曾有过几次这样的‘侥幸’?”
赵郎中被噎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
“再者,”林墨雪目光扫过围观人群,“你言我之术折人阳寿,那我近日所治风寒、腹泻、外伤者数十人,皆已康复,未见一人有损。你如此妄言,是想让米脂百姓伤不敢治,病不敢医,都硬扛着,或者……都去找你么?”
这话戳中了不少人的心思,立刻有人附和:
“对啊!我婆娘的风寒就是林医官治好的,现在能下地干活了!”
“我娃拉肚子,喝了林医官的药两天就好了!”
“赵郎中,你治不好张队长的伤,也不能这么污蔑人啊!”
赵郎中见舆论不利,心一横,猛地提高嗓门,几乎是吼了出来:“林墨雪!你敢与我当众比试医术吗?!就比最常见的风寒咳嗽!三日为限,各治十人,看谁治得快,治得好!输的人,滚出米脂,永不行医!”
最后八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根迸出来的,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他就不信,这女子在治疗这等常见病症上,也能胜过他这几十年的经验!
人群彻底安静了,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林墨雪。
林墨雪静静地看着状若疯狂的赵郎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被挑衅的愤怒,也无畏惧退缩。半晌,就在赵郎中以为她怕了,脸上刚露出一丝得意时,她轻轻吐出一个字:
“可。”
声音不大,却如金石坠地。
“好!!”赵郎中像是生怕她反悔,立刻大声道,“诸位乡邻作证!就在此处,立下擂台!三日后,见分晓!”
消息像风一样刮遍了米脂。县衙里,沈砚秋正在听王书吏汇报乡勇营近日操练情况,周老憨一头汗地闯进来,气都没喘匀就把事情说了。
沈砚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赵郎中这是狗急跳墙了。”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大人,要不要……”周老憨做了个制止的手势,“那赵郎中毕竟在米脂多年,还是有些根基,万一他耍诈……”
“不必。”沈砚秋抬手打断,“林医官既已应下,自有她的道理。我们插手,反落人口实。”他看向王书吏,“你去,将比试之事告知县丞,就说……本官准了,让他也做个见证。再找些识文断字、为人公正的乡老,一同评判。”
王书吏立刻明白,这是要把事情摆在明面上,杜绝任何背后手段。“属下明白!”
沈砚秋走到窗边,望向医营的方向。夕阳将那片白色医帐染上一层金辉,帐前空地上,因这突如其来的比试,已然汇聚了更多看热闹的人群。他看见林墨雪站在那儿,素衣依旧,身姿挺拔,正低声对身边一个帮忙的流民女子吩咐着什么,似乎完全未被这场风波影响。
“告诉林医官,需要什么药材、器具,只管开口,县衙一应供给。”沈砚秋对周老憨道,“另外,增派两人,维持秩序,确保比试公平,无人滋扰。”
“是!”周老憨领命而去。
沈砚秋收回目光,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划过。赵郎中此举,看似鲁莽,实则狠毒。他将比试公开化,赌上的是行医的根基。若林墨雪输了,之前积累的声望将瞬间崩塌,连带他沈砚秋的威信也会受损。而若赵郎中输了……他背后那一直隐在暗处的县丞,又当如何?
这场突如其来的医术比试,已不仅仅是两个医者之间的争斗了。它成了米脂县内,新旧势力,革新与守旧之间,又一次摆在明面上的较量。
医营前,赵郎中已让人搬来桌椅,摆开阵势,他带来的几个学徒忙着整理药箱,看上去颇有声势。而林墨雪这边,只有她与两个略显紧张的流民女子,以及一些简单的器具。
然而,当第一批被招募来的,症状相似的风寒咳嗽患者被引到两人面前时,气氛陡然变得凝重起来。所有围观者都伸长了脖子,等待着这场关乎去留、更关乎“正统”与“新法”的岐黄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