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郎中滚出来!”
“乱加盐税,是要逼死我们江南商贾吗?”
翌日清晨,沈砚秋的轿子刚到户部衙门口,就被黑压压的人群堵住了去路。十来个身着绸缎的盐商代表围在石狮子前,身后还跟着数十个家丁模样的壮汉,将户部衙门围得水泄不通。路过的官员纷纷侧目,却无一人敢上前过问。
沈砚秋掀开轿帘,目光扫过人群。站在最前头的盐商他认得——陈秉昌,江南十大盐商中排最末,家产刚过百万两,却是最张扬的一个。此刻陈秉昌正挥舞着一卷账册,唾沫横飞地对着围观的百姓喊话:
“诸位评评理!我们盐商辛苦经营,每年纳的税银养着九边将士,如今这位沈郎中一张嘴就要加税一成,这是要断我们的生路啊!”
人群一阵骚动。有个挑着菜担的老农嘟囔道:“加税确实不该...”立即被身旁的书生打断:“你懂什么?盐商富得流油,加税怎么了?”
沈砚秋不动声色地走下轿子,整理了下官袍。陈秉昌见状,一个箭步冲上来,几乎要戳到他的鼻尖:
“沈郎中今日必须给个说法!否则我们江南盐商就联合罢市,看朝廷的盐税从哪里来!”
阳光照在陈秉昌额角的汗珠上,反着刺眼的光。沈砚秋注意到他身后的几个盐商眼神闪烁,不时偷瞄衙门口的方向——那里站着两个按刀而立的衙役,显然是早就安排好的。
“陈老板好大的火气。”沈砚秋轻轻拨开几乎碰到自己的手指,“不如进衙门喝杯茶,慢慢说?”
“就在这儿说!”陈秉昌梗着脖子,“让大家都听听,你沈郎中是如何盘剥商贾的!”
这时,一个青衣小吏悄悄凑到沈砚秋耳边:“大人,崔侍郎方才派人传话,说此事他不便插手,让您...自行处置。”
沈砚秋唇角微扬。好个“不便插手”,怕是正在某处等着看笑话。
他向前一步,目光扫过众盐商:“既然陈老板要在这里说,那本官就问一句——诸位去年实际缴纳的盐税,与账册登记的可相符?”
陈秉昌脸色一变,随即更大声地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们做假账?”
“本官只是好奇。”沈砚秋从袖中取出一本薄册,“据户部档案记载,陈老板去岁上报的销售额是八十万两,纳盐税八万两。可巧,本官前日查阅漕运记录,单是陈记盐号去年经运河运往湖广的盐引,就价值五十万两。这还只是漕运,不算海运。”
陈秉昌的额头开始冒汗:“你、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一查便知。”沈砚秋转向其他盐商,“诸位若是觉得本官核算有误,现在就可以随我进衙门,咱们一起对对账本。”
盐商们面面相觑,有几个已经开始悄悄往后缩。
这时,一直沉默的苏清鸢不知从何处现身,将一叠文书递给沈砚秋:“大人,通州码头刚送来的,是陈记盐号这半年的出货单。”
陈秉昌的脸色瞬间惨白。
沈砚秋接过文书,却不翻开,只淡淡道:“陈老板,是你自己走,还是本官请衙役‘送’你走?”
围观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沈大人秉公执法,我等支持盐税新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个中小盐商打扮的人站在人群外围,为首的是个精干的中年人——这是苏清鸢一早安排的人。
陈秉昌咬牙切齿地瞪了沈砚秋一眼,色厉内荏地甩下一句“咱们走着瞧”,便带着家丁悻悻离去。其他大盐商见势不妙,也纷纷溜走。
待人群散尽,苏清鸢低声道:“陈秉昌昨夜在崔应元的外宅待到二更天。”
沈砚秋望着盐商远去的方向,眼神渐冷:“果然是他煽动的。那些中小盐商安抚得如何?”
“已经按您的吩咐,承诺减税政策不变,而且...”苏清鸢从袖中取出一份契约草案,“这是按您意思拟的,许他们在西北专卖棉布的文书。”
“很好。”沈砚秋接过草案,“你去告诉那几个带头支持新政的,明日来衙门签契约。”
他转身欲进衙门,却又停住脚步:“水师衙门和船厂那边,有消息了吗?”
“正在接触。”苏清鸢压低声音,“但崔应元的人盯得很紧。”
沈砚秋抬头望向辽东方向,天际正有乌云缓缓汇聚。
“要快。”他轻声道,“留给宁远的时间不多了。”
这时,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马上的驿卒滚鞍下跪,高举一封插着羽毛的急报:
“大人!辽东八百里加急——宁远粮仓见底,军民开始抢粮了!”
沈砚秋接过急报,指尖在粗糙的封皮上轻轻摩挲。
风暴,到底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