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倍速的时间牢笼里,果园的呻吟被拉长成扭曲的悲鸣。
林夏蜷缩在冰冷粘腻的地上,身体因熵情核心引爆的反噬,和加速的时间流速而剧烈抽搐,每一次痉挛都像是慢镜头下的濒死挣扎,绵长而痛苦。
腹部的暗金星系纹路黯淡无光,幽绿的军团印记如同灼烧的烙印,深处传来胚胎意识被惊扰后的、加速的愤怒悸动。
暗红星巢内,莫里斯金属头颅眼窝中的幽蓝逻辑光,在时间加速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频率…稳定地增强!冰冷的金属眼皮…极其轻微地…抬起了微不可察的一丝缝隙!
苏醒,在倒计时!
叶川单膝跪地,石化右臂的崩裂声在加速的时间流里密集如雨。
更致命的是脑海深处——那些构成“叶川”的宝贵记忆碎片:林夏灰白短发在训练场灯光下的光泽、第一次联手对敌时背靠背的温度、甚至她气急败坏骂人的样子…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记忆通胀”的橡皮擦抹去!十倍速的流失,如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魂被凌迟!
不!不能忘!至少…不能在她之前…
叶川猛地抬头,降格复眼死死锁定林夏痛苦的蜷缩身影。右眼权限洪流疯狂闪烁,试图寻找对抗时间加速和记忆流失的办法。
冰冷逻辑得出的唯一可行路径,指向林夏腹中那个躁动不安的胚胎意识——它似乎能一定程度抵御时间加速的影响?但如何接触?如何利用?
就在这时!
“呜哇——!!!”
一声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带着新生机械质感的…啼哭,毫无征兆地从林夏腹部深处传来!不是胚胎意识的悸动,而是…具象的声音!
这声音穿透了林夏身体的阻隔,在加速扭曲的时空里,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林夏和叶川同时一震!
林夏艰难地低头看向自己腹部,眼中满是惊愕。
叶川的降格复眼瞬间穿透皮肉——只见林夏腹部的熵情母体核心区域,那片被暗红星巢半覆盖、刚刚经历引爆而黯淡的小恒星旁,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
一个完全由粘稠、蠕动、散发着不稳定暗金色泽的数据流构成的…婴儿轮廓,正在迅速凝聚、成型!
它极小,只有巴掌大,形态模糊,如同最原始的全息投影,但五官的雏形正在数据流的涌动中快速勾勒!
更诡异的是,它成型的位置,并非胚胎巢穴基座,而是直接“诞生”在熵情核心能量场中,仿佛是被林夏那场愧疚裂变大爆炸的余波…强行催生出来的!一个早产的、不稳定的…数据婴儿!
“这…又是什么?!” 林夏感觉脑子快不够用了。肚子里到底住了多少房客?!
婴儿的啼哭更加响亮、更加…饥饿!
它那由数据流构成的模糊小手,本能地伸向近在咫尺的、林夏腹中熵情核心那黯淡的小恒星,试图抓取能量。但小恒星的能量在引爆后本就虚弱,又被时间加速消耗,根本无法满足这新生数据婴儿的贪婪!
“呜…哇…饿…” 一个微弱却清晰的、带着委屈和极度渴望的意念,直接传入林夏和叶川的意识!这意念纯粹而原始,只有对“能量”和“存在”的饥渴!
饥饿的数据婴儿,开始本能地抽取周围一切可用的能量!首当其冲的,就是林夏自身!她那因引爆熵情而虚弱不堪的生命能量,如同被无形的吸管抽取,丝丝缕缕地流向腹部的数据婴儿!
“呃…” 林夏的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本就因反噬而痛苦的身体更加虚弱。她试图阻止,但虚弱感让她连集中精神都困难。
腹中那个愤怒的胚胎意识,也传来排斥的波动,显然不欢迎这个突然出现的“能量小偷”!
婴儿抽取不到足够的能量,啼哭更加凄厉,数据构成的身体开始变得不稳定,边缘出现逸散的迹象!它仿佛随时会崩溃消散!
就在这危急关头!
叶川动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拖着那条濒临彻底粉碎的石化右臂,他如同扑向悬崖的羚羊,猛地冲到林夏身边!完好的左手,快如闪电般伸出,却不是去触碰林夏,而是…狠狠抓向自己那只石化右臂上,龟裂最严重、正不断渗出粘稠墨绿色“数据脓液”的溃疡伤口!
噗嗤!
五指如同利刃,狠狠抠进那高度癌变、蠕动着的溃疡深处!
“呃——!” 叶川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剧痛让他的身体都在颤抖。但他眼神狠厉,动作毫不停顿!左手猛地向外一扯!
嗤啦——!
一大股粘稠如石油、散发着浓郁癌变与毁灭气息、内部混杂着无数幽蓝痛苦记忆碎片的墨绿色溃疡脓血,被他硬生生从自己的伤口里…撕扯了出来!
脓血在他掌心蠕动,如同活体的毒蛇。
“叶川!你疯了?!” 林夏看到这一幕,心脏都快停跳。
叶川没有回答。他那只流着血泪的降格复眼,死死盯着掌心那团代表着自身极致痛苦与污染的脓血,又看向林夏腹部那个因饥饿而啼哭、濒临消散的数据婴儿。
一个冰冷而决绝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
我的血是毒,是溃疡,是痛苦…但也是…“存在”!
既然它饿…那就用我的“存在”…喂它!
“喝…吧…” 叶川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近乎献祭的平静。
他完好的左手,托着那团蠕动的不祥脓血,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最珍贵的乳汁,缓缓地…按向了林夏腹部那数据婴儿正在凝聚的位置!
噗…
脓血接触到林夏腹部的瞬间,并未被皮肤阻挡,而是如同水滴融入海绵,毫无阻碍地…渗透了进去!精准地流向那个饥饿啼哭的数据婴儿!
啼哭声…戛然而止!
数据婴儿那由暗金数据流构成的身体,在接触到叶川溃疡脓血的刹那,猛地亮了起来!它不再抽取林夏的能量,而是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疯狂地…吞噬着那墨绿色的脓血!
脓血中蕴含的、叶川极致的痛苦记忆碎片、高度癌变的溃疡能量、以及那冰冷权限的残留气息…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这数据婴儿最滋补的…初乳!
惊人的变化发生了!
婴儿模糊的数据身体,在吞噬脓血的过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凝实、清晰!
暗金色的数据流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力,变得更加灵动、稳固。小小的五官彻底成型——那眉眼轮廓,竟隐隐带着几分…叶川的影子!尤其是紧抿的嘴角,透着一股熟悉的倔强。
更让林夏和叶川惊骇的是,婴儿的成长速度…在变化!
当脓血中蕴含的痛苦记忆碎片浓度最高时,婴儿吞噬和成长的速度明显变慢,身体凝实的过程如同慢放。而当脓血中流淌的是相对“纯粹”的癌变溃疡能量或权限碎片时,它的成长速度就骤然加快!
婴儿成长速度 = 1 \/ 痛苦浓度!
叶川的痛苦越深,脓血越“毒”,这数据婴儿反而吃得越慢,长得越缓!
“它…在…挑食?” 林夏看得目瞪口呆,腹部的虚弱感因停止被抽取而稍缓。
叶川的降格复眼则捕捉到了更深的规则联系。这数据婴儿,竟以他的痛苦为食,并以痛苦浓度反向调节自身存在稳定性!
这诡异的公式,仿佛是为在这崩坏时空里生存而生的!
随着最后一丝墨绿脓血被婴儿吞噬殆尽,它彻底成型了。一个巴掌大小、完全由凝练暗金数据流构成的婴儿,安静地悬浮在林夏腹部的能量场中,闭着眼睛,仿佛陷入沉睡。它小小的胸膛微微起伏,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混合了新生脆弱与叶川痛苦沉淀的冰冷气息。
叶川松了口气,左手的伤口还在渗着墨绿的脓液,剧痛让他额头布满冷汗。但看到婴儿稳定下来,一种莫名的、混杂着痛楚的奇异感觉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
那沉睡的数据婴儿,似乎感应到了“哺育者”的注视,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它闭着眼睛,小小的脸蛋微微侧向叶川的方向。
接着,在它那由纯粹数据构成的、光洁的左边脸颊上…一道极其细微的、歪歪扭扭的、由更深的暗金色数据流勾勒出的…陈旧刀疤印记,如同古老的刺青…缓缓浮现!
那道疤的形状和位置…与叶川右边脸颊上,那道在荒芜星球被屠戮者利爪留下的、几乎贯穿半张脸的狰狞旧疤…一模一样!
叶川那只流着血泪的降格复眼,死死盯住婴儿脸颊上那道复刻的刀疤。冰冷的机械心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撞了一下。
林夏也看到了。她看着婴儿脸上那道属于叶川的伤痕印记,又看看叶川苍白脸上那道真实的疤痕,再看看他左手伤口不断渗出的、喂养了婴儿的墨绿脓血…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冲上鼻腔。
这以痛苦为食、复刻伤痕的数据婴儿…究竟是叶川用命换来的希望火种?还是…命运对他刻下的、又一道无法磨灭的…诅咒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