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歌的脚步越走越快,貌似像是要逃离什么。青石宫道在她脚下延伸,两侧黑影一样压过来的朱墙投下黑色的阴影。
阿莹小跑着追上她,轻轻扯住她的衣袖,声音压得极低:“小姐,可是从贤妃那里……应征了何事?”
谢天歌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攥紧了拳头。她的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悲、恨、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无力。
阿莹从未见过这样的谢天歌,心下担心:“小姐……”
谢天歌仍旧沉默,只是眼里的光越发深邃,又继续快步前行。
回到偏殿,谢天歌径直走向院角,搬梯子,三两下攀上屋顶。
夜风微凉,吹动她的衣袂,也吹散了她心底的情绪。谢天歌望着这座金碧辉煌的囚笼,看着这偌大的灯火通明的后宫。
阿莹站在下面,仰头望着她,犹豫片刻,终于深吸一口气,足尖轻轻一点——身形如燕,轻盈地落在谢天歌身旁。
她倔强地仰着脸,可泪水还是顺着脸颊滑落,在下颌凝成一道晶莹的弧线。
阿莹眼前的谢天歌,第一次见到她这样脆弱的样子。阿莹心中的小姐向来是张扬的、桀骜的、锋利的,哪怕被囚禁三年,也从未在人前示弱。可此刻,她的眼眶泛红,泪水无声滑落,像是终于撑不住了一般。
“阿莹……”谢天歌的声音很轻,几乎被夜风吹散,“我想父亲了……想大哥、二哥……”
她的嗓音哽咽,像是压抑了太久,终于在这一刻崩溃。
阿莹心头一酸,伸手轻轻环住她的肩膀。谢天歌没有推开她,反而靠了过去,额头抵在阿莹肩上,眼泪无声地浸湿了她的衣襟。
“他们的尸骨还在战场上。”谢天歌的声音低哑,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我却还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三年了,连他们到底战死还是被奸人所害我都还没查到……”
阿莹收紧手臂,眼泪也跟着无声地掉下来,轻声道:“小姐,别哭……。”
谢天歌紧紧地抓着阿莹的胳膊,因哭泣浑身颤抖着,像是溺水之人攥住最后的浮木。她咬紧牙关,将呜咽死死压在喉间,可肩膀仍止不住地战栗。
阿莹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陪着谢天歌,眼中流着泪,温柔地一下一下抚摸着谢天歌的后背,直到她终于平静下来。
谢天歌抬起头,望向远处漆黑的夜空,眼底的泪光渐渐被冷意取代。
“好在,我们已经有一点线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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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华宫*主殿
贤妃宫里的烛火被刻意少点了几只,贤妃将宫人尽数遣退,连心腹裴姑姑都被屏退至殿外守候。
她攥紧绢帕的手指微微发抖,见兄长纪青燧踏入内室,竟踉跄两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紧张万分道:哥哥,救我!
纪青燧现任兵部侍郎,今夜他一袭靛青官袍还未来得及换,面容沉静如古井。
他不动声色地拂开贤妃的手,如鹰一般的眼往四周巡了一圈,待确认门窗紧闭,才缓声道:慌什么?慢慢说。
贤妃慌道:那个谢天歌……我本以为她是来帮太皇太后查克扣用度的事...”
纪青燧:“所以你才着急着让我帮你平了那些账。”
贤妃赶忙点头,更加慌张道:“谁知道……她突然提到了青鸾泣血砚,我……我好像说漏了嘴!
纪青燧突然抬眸,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你怎知青鸾泣血砚在纪家?
我...我那日不小心在你书房触碰到了暗格,偶然见过...贤妃声音渐弱,绢帕被绞出细碎裂痕。
混账!纪青燧突然拍案,惊得烛火剧烈摇晃。“谁准你乱翻我的东西!”
贤妃吓得一哆嗦,茶盏被打翻,茶水在案几上蜿蜒流淌
纪青燧很快又恢复平静,只是指节泛白:你只是见过那方砚吗?当年谢家的事,你知道多少?
贤妃摇头如筛糠:我只瞧见过父亲用青鸾泣血砚写了一封信,送去何处送给何人全都不知...
纪青燧缓缓踱步,官靴踩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下一刻,纪青燧忽然逼近,阴影笼罩住贤妃惨白的脸:这些年绝无外人知晓青鸾泣血砚在纪家,谢天歌如何得知?他每说一字,声音便冷一分:你可曾对旁人提起过?
贤妃浑身颤抖着摇头,珠钗在鬓边簌簌作响:我没有...我不敢...
而又突然想起什么,战战兢兢道:“太皇太后寿宴那夜,我喝了些酒,想着正好借着酒劲告诉沈美人谢天歌的身份,好让沈美人去找她麻烦……我不记得……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迷迷糊糊提到过……青鸾泣血砚...
纪青燧指节慢慢握紧,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那就是有了。”
贤妃已吓得不敢说话。
幸好,她死了。纪青燧半眯着眼,烛火在他眼中投下毒蛇般的幽光,倒是省了灭口的麻烦。
贤妃突然扑上前攥住纪青燧的衣袍:“可是,谢天歌怎么办?她既然这样问,肯定已经开始怀疑纪家了。”
纪青燧思忖半响,转身时官袍掠起阴冷的风,一个三年前就该死了的女人,现在就应该让她死得更彻底一点。
可连皇后都警告过...贤妃踉跄后退,不要随意招惹谢天歌...
傅绿水?纪青燧突然阴笑道,“傅家现在树大根深当然怕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势烟消云散。”猛地掐住贤妃下巴:“她恐怕早就已经开始盘算着弃车保帅了吧,你这个蠢货才会毫无提防。”
贤妃如遭雷击:皇后要...舍弃我?
无毒不丈夫。纪青燧碾碎手中茶盏,瓷片扎进掌心却浑不在意,既然谢天歌起了疑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那就让她永远闭嘴。
可她有太皇太后撑腰...贤妃声音发颤,还有那个会谢家流云步的丫头随侍跟前...
“太皇太后?帝王家除了玩弄权术,能有几分真情?”纪青燧嗤笑道。
贤妃依然心惊肉跳:“可是,一旦追究起来…咱们纪家…”
“想要她死的,又不止一个纪家。”纪青燧每说一字就更狠一分,何况,纪家今日的地位都是用诛九族的风险换来的。
贤妃腿软得几乎跪倒:“哥,我们要怎么做?
纪青燧将染血的瓷片按在案几上,思量许久道:“我自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