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谢天歌推开沉重的殿门,夜风夹着桂花香扑面而来。
她深深吸了口气,试图驱散脸颊上的燥热。
殿内推杯换盏的喧闹声被隔绝在身后,月光如水般倾泻在汉白玉台阶上。
谢小姐。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从阴影处传来。
谢天歌眯起醉眼,看见个小太监躬身站在廊柱旁。他手里提着的宫灯忽明忽暗,在脸上投下诡异的阴影。
有位贵人邀您去御花园莲池边一叙。小太监的声音传来。
嗯?我没见过你。谢天歌歪着头,红色的发带随风轻轻摆动,是哪位贵人啊?
小太监的喉结滚动了下:贵人说你去了便知道了……。
谢天歌突然咯咯笑起来,绯红的脸颊在月光下像熟透的桃子。
她摇摇晃晃地走下台阶,对着月亮豪爽地说了声:带路~
穿过几道风景后,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远处接风宴隐约传来丝竹声,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小太监的脚步越来越快,谢天歌却突然停在一株桂花树下。
等等...她眯起眼睛,这不是去莲池的路呀。
小太监身子一僵:奴、奴才抄的近道...
谢天歌突然伸手扣住他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是吗?她凑近小太监煞白的脸,那你抖什么?
树影间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谢天歌把小太监丢一边,立刻上前查探,却因为脑袋迷糊,身子差点倾倒了。
再回头,那小太监早已溜得不见踪影。
胆子这么小,还学人家做坏事!
谢天歌望了望四周,微微笑了一下,“莲花池,我自己认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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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荷花池畔。
夜风微凉,荷香浮动。
谢天歌脚步虚浮,晃晃悠悠地走到凉亭边,脸颊因酒意泛着红晕,眼神迷蒙地望着大皇子曲长平:咦?怎么是你?
曲长平端坐在石凳上,见她来了,立刻挺直腰背,清了清嗓子:谢姑娘,请坐。
“谢姑娘?”谢天歌歪了歪头,“你平时不这样叫我啊?”
“是你差人来喊我的?”谢天歌求证道。
曲长平点头,“怕你不认识,差的小夏子去的。话说这奴才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哦……”谢天歌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似乎有所警觉。而后又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胳膊肘撑在石桌上,托着腮帮子看他:大半夜的,找我干嘛?
曲长平咳嗽了两声,神色严肃,一板一眼地说道:我本对你千百个不满意,但父皇母后有意,我也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意见。他好似舍生取义的义士一般,“那便就这么定下来吧!”
谢天歌眨了眨眼,酒意上头,反应慢半拍:
曲长平深吸一口气,十分郑重其事地开始叙述起来:我喜欢的女子,应当端庄贤淑,不可随意发脾气。吃东西可以,但在人前需得克制些,像今日宴会上那般……他顿了顿,瞥了眼谢天歌迷茫的表情,又补充道,当然,像今日这般……也勉强能接受。但穿女装时绝不可如此,否则实在有失体统。
谢天歌:……???
她还没反应过来,曲长平已经推过来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语气郑重:这是母妃的遗物翡翠珊瑚步摇,世间仅此一支,我十分地宝贝。我听说得给你送个什么东西才对,既然你我注定是一家人……那这女儿家的东西便给你吧。
谢天歌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对盒子里的东西十分好奇。
她晕乎乎地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支流光溢彩的步摇,翡翠雕琢的珊瑚枝上缀着细碎的红宝石,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挺好看。她客观地评价。
曲长平点点头,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又从袖中掏出一本装订整齐的小册子,摸出一支随身携带的毛笔,在最后一页添了几笔,然后推给她:这是我的作息习惯、饮食喜好,以及一些日常禁忌,你拿回去好好记一下。
谢天歌茫然地接过册子,借着月光随手翻开一页,念了出来:
……辰时起床,不喜吵闹,若有人打扰,会发脾气……
……不吃葱姜蒜,若菜里有,会直接掀桌……
……每月十五必去祭拜母妃,旁人不可跟随……
……每日睡觉须留两盏床头灯,但火烛不能太亮……
念到后面,她忍不住一声笑了出来:大皇子殿下,你这册子怎么跟菜谱似的?还?
曲长平皱眉:谢天歌,严肃些,这是很重要的事,你须得一条条记下来,若是因此吵架。父皇和母后会不高兴的。
谢天歌笑得肩膀直抖,酒意更浓了:好好好,我记下了,记下了……
曲长平见她敷衍,有些不悦,但看她醉醺醺的样子,又叹了口气。
竟然又抢了小册子过来加了一条:……不喜饮酒过量,酒味会影响寝殿的香薰……
他写完又把册子郑重其事地塞到她手上。“罢了,罢了,你拿回去好好记。”
谢天歌摆摆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行,那我先走了……
她刚转身,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差点栽进荷花池。曲长平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手腕:小心!
谢天歌站稳后,冲他咧嘴一笑:谢啦!
曲长平看着她没心没肺的笑容,沉默片刻,突然低声道:谢天歌,你……以后别对着别的男人笑,这样做有失体统。
谢天歌一愣,酒意瞬间醒了一分。“你说什么?”
曲长平双手负于身后,竟像老学究一般,真的重复道,“我说你马上就十四了,以后不许对别的男人这样笑……啊……”
嗖——!
一支暗箭擦着她的耳畔飞过,钉入身后廊柱,箭尾犹自震颤。
谢天歌瞳孔骤缩,酒意瞬间散了大半。
耳边又传来了劲风的声音。
小心!她厉喝一声,谢天歌下意识一脚朝曲长平踹去——
噗通!
水花四溅。曲长平甚至没来得及惊叫,就仰面栽进了莲池。浮萍和水草在他头顶晃荡。
谢天歌酒彻底醒了,僵在原地,眨了眨眼:......完了。
来人啊!大皇子落水了!她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在御花园里炸开。
原本守在暗处的随从们顿时乱作一团,七八个侍卫扑通扑通跳下水,七手八脚地把人捞上来。
曲长平瘫坐在岸边,锦袍湿透,唇色发青。
大皇子殿下我错了!谢天歌手忙脚乱地替他摘水草,有刺客放箭,我只是想...
曲长平地吐出一口水,胸口剧烈起伏。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怒斥,看着眼前人,终于化作无奈,最后颓然认命道:踢人下水的毛病不好...得改...他虚弱地指了指谢天歌手里的册子,又虚弱地指了指她的脑袋,...记这里。
大哥!二皇子曲怀安闻声赶来,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他向来一丝不苟的皇兄浑身滴水,而罪魁祸首正蹲在旁边,手里还捏着根水草。
曲怀安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谢……谢家小霸王...
她又踢人下水了!
谢!天!歌!
一声暴喝炸响。
曲应策不知何时出现在回廊尽头,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眼神锐利地全然不像个十四岁的少年该有的样子。
他大步走来,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怒意:你竟敢谋害皇子?谢家到底借了你几个胆子!
谢天歌梗着脖子:有刺客放箭!我是为了...
刺客?哪来的刺客。曲应策冷笑,厉声问道,箭呢?
众人回头,廊柱上空空如也——那支箭竟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