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藤架的顶端,缠丝藤的花穗就开始轻轻颤动,把夜里凝结的露珠抖落在商队的驼毛毡上,洇出点点淡紫的痕,像谁在毡子上绣了串小花。小石头抱着成长册蹲在毡边,看那些花痕慢慢晕开,竟连成了句西域的诗——是波斯商人昨夜酒后念的,没想到被藤花记了下来。
“藤会写诗呢!”他举着册子往藤架跑,册页上的藤纹突然活了似的,顺着指尖往上爬,在花穗上绕了个圈,花穗立刻“簌簌”落英,花瓣飘在婴儿的藤环上,与玉料的光相碰,溅出串细碎的音符,在藤架下荡成浅唱。
阿月正跟着波斯商人的小女儿学唱西域的歌,歌词里的“沙”与“花”被她唱成了带着本地口音的调子,倒像给老歌裹了层新蜜。婴儿在藤环的轻响里晃着小手,藤架上的银铃跟着“叮铃”和,缠丝藤的叶尖也打着拍子,把歌声的调子刻进叶脉里——后来风过时,满架的藤叶都在唱这支混着两地口音的歌。
书墨提着竹篮来送新蒸的花糕,糕上嵌着西域的坚果和花田的花瓣,热气腾腾的香缠在藤条上,引得蜜蜂都顺着藤架往上爬。“给歌加些甜调子,”她往婴儿嘴边递了块碎糕,婴儿咂着嘴笑,藤环上的星芒突然亮了,在糕上投下小小的虹,“你看这虹,是歌在发光呢。”
老渔人划着船往水渠里撒了把“响稻”,稻粒落水就发出“沙沙”的轻响,像给藤下的歌声伴奏。“这稻是去年用西域的种和本地的水育的,”他指着水面上漂浮的稻壳,“你听这声儿,既有沙的脆,又有水的柔,像两支歌合在了一起。”响稻的声刚起,缠丝藤的根须就在水下跟着晃,把稻壳缠成串小小的铃,顺水漂向链桥,像在给远方送乐谱。
日头升高时,商队的乐师搬出了都塔尔,琴弦一拨动,藤架上的花穗就齐齐往琴的方向弯,花瓣上的露珠顺着藤条往下流,在琴弦上凝成细小的水珠,让琴声里多了点清润的味,像把花田的泉眼搬进了西域的歌。阿月抱着婴儿随着琴声晃,婴儿的藤环碰在琴身,发出“叮咚”的共鸣,乐师笑着调了调弦,竟把这声儿揉进了曲子里。
书砚背着竹篓从树王那边回来,篓里装着新采的“和声草”,草叶两两相对,风吹过时会发出高低不同的音。“给藤架搭个合唱团,”他把草叶插进藤间的缝隙,草叶立刻与藤叶缠在一起,“让树的声、花的声、人的声,都能顺着草叶合起来。”果然,和声草刚摆好,远处驿道上的驼铃、近处水渠的鱼跃、藤下的歌声,就被草叶拢成了团暖融融的声浪,惊得鸟雀都落在藤架上,跟着啾啾和。
午后的阳光透过藤叶的缝隙,在地上拼出串跳动的光斑,像乐谱上的音符。小石头举着成长册,把这幕画下来:都塔尔的弦、和声草的叶、婴儿的藤环、众人的笑脸,最后在角落画了只展翅的鸟,嘴里衔着片藤叶,叶上写着个“歌”字。
波斯商人的小女儿往藤根边埋了把西域的“歌籽”,籽壳裂开后,冒出的芽尖上都带着小小的音符。“这籽能把听过的歌记在根里,”她指着芽尖颤动的节奏,“等明年长出藤,就能唱今年所有的歌了。”书墨往歌籽芽上浇了点听铃花蜜,芽尖立刻舒展开,音符的纹路里渗进点淡紫,像给歌加了段花田的副歌。
书墨往成长册上盖了个新刻的印章,是缠丝藤缠着琴弦的模样,印章边缘刻着行小字:“歌是藤上的花,藤是心上的弦,弦一动,花就落满了人间。”她指着藤架下围坐唱歌的人,“你看这歌里的沙与露、远与近,哪是拼凑,是早就该融在一起的暖。”
傍晚收工时,夕阳把藤架染成了琥珀色。商队的乐师还在弹,花田的人还在唱,连老渔人都用船桨敲着船帮打拍子,婴儿的藤环在歌声里轻轻晃,玉料的光与夕阳的金融在一起,像把所有的调子都镀了层蜜。小石头把成长册摊在藤下,让最后一缕阳光给新添的“第九十七章:藤下长歌”描道金边。
夜风带着歌声掠过花田,缠丝藤的叶尖还在轻轻颤动,像在哼着未完的调子。小石头躺在册页旁,听着远处的虫鸣与近处的余韵渐渐合在一起,忽然觉得这第九十七章不是故事的片段,是首永远唱不完的歌——人是歌者,藤是歌谱,而那些藏在音符里的牵挂、融在调子中的暖、缠在线上的远方,就是让歌声永远鲜活的词,唱着相遇,唱着相守,唱着所有关于藤下人间的温柔。
而那株刚冒头的歌籽芽,还在悄悄往琴弦的方向长,芽尖的音符在暮色里闪着光,像在说:别急,歌还长,藤还旺,咱们的故事,会被风唱给更多的远方听。
歌声渐缓时,波斯商人从行囊里取出个小巧的铜制乐器,形状像只蜷着的鸟,他用指尖轻轻拨动上面的簧片,清越的音色混着都塔尔的弦音飘散开,竟与缠丝藤叶的沙沙声完美契合。
“这叫‘雀鸣器’,是故乡的玩意儿,”他笑着递给阿月,“你方才唱的调子带着水汽,配上这个,倒有了西域的风意。”
阿月接过雀鸣器,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铜面,藤架上的花穗突然抖落一串露珠,正好落在簧片上。她试着吹了一下,水汽混着铜音,竟吹出段像极了鸟鸣的调子,引得树上的飞鸟扑棱棱落在藤架上,围着她盘旋。
小石头看得眼睛发亮,赶紧在成长册上补画了只衔着乐器的飞鸟,笔尖沾了点藤叶上的露水,让鸟的尾羽泛着湿漉漉的光。“阿月姐,你看,鸟儿都来听歌了!”
书墨走过来,手里端着碗冰镇的酸梅汤,往阿月手边一放:“歇会儿再唱,嗓子该哑了。”她又递了一碗给波斯商人,“尝尝这个,用本地的梅子腌的,解腻。”
波斯商人喝了一大口,眼睛亮起来:“这味烈,像我们那边的酸石榴汁,却更润些。”他放下碗,从包里翻出块用丝绸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是块嵌着宝石的银饰,形状像朵盛开的花,“这是给小女儿带的礼物,刚才看她盯着藤花看了半天,想着她或许会喜欢。”
阿月看着银饰上的宝石映着夕阳的光,突然红了脸,把雀鸣器往他手里一塞:“我、我去看看婴儿醒了没。”转身往藤架深处跑时,裙角扫过缠丝藤,带落了几片花瓣,正好落在她的发间。
商队的乐师笑着拨动琴弦,把这幕编进了曲子里,琴声里多了点俏皮的调子,听得藤架上的花穗都轻轻摇晃,像在跟着笑。
老渔人划着船靠岸,舱里装着刚捞的鲜鱼:“今晚加餐!我这就去收拾,咱们在藤架下摆个小宴,就着歌声下酒。”
小石头跟着起哄:“我去叫上张叔他们!”他跑过水渠时,看见书砚正蹲在和声草旁边,用指尖轻轻拨弄草叶,听它们发出高低不同的音,像在调试乐器。
“书砚哥,你在干嘛呢?”
“给这草排个音阶,”书砚抬头笑了笑,“等会儿大家唱歌时,它们就能当伴奏了。你听,这个音高了点……”他掐掉草叶顶端的一小节,和声草立刻发出个圆润的音,“这样就准了。”
夕阳沉到山尖时,藤架下已经摆开了长桌,老渔人的红烧鱼、书墨的桂花糕、波斯商人带来的西域果干,还有商队伙计烤得滋滋冒油的肉串,把桌面堆得满满当当。
阿月抱着醒过来的婴儿坐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婴儿腕上的藤环,忽然发现环上不知何时缠了圈细红绳,绳尾系着颗小小的珍珠,是刚才波斯商人悄悄放在她手边的。
“尝尝这个。”书墨端来碗甜汤,里面浮着莲子和百合,“安神的,夜里好睡。”
阿月舀了一勺,莲子的清苦混着百合的甜润在舌尖散开,她抬头时,正撞见波斯商人举着酒杯朝她笑,眼里的暖意像藤架上的灯光,温温软软的。
缠丝藤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晃,和声草随着歌声发出细碎的响,雀鸣器的调子偶尔窜出来,惊飞几只贪食的鸟。小石头趴在长桌旁,看着眼前的热闹,突然觉得成长册上的“藤下长歌”四个字,此刻有了最鲜活的模样——不是刻意编的调子,是不同的声、不同的味、不同的人,在藤架下自然长出的暖,像缠丝藤的根,悄悄往泥土深处钻,把所有人的心意都连在了一起。
他往册页上添了句:“原来最好的歌,是大家一起唱的;最暖的夜,是有人陪你等天亮。”写完抬头时,正看见书墨把件厚外衣披在睡着的婴儿身上,波斯商人帮阿月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老渔人用船桨敲着节奏,所有人的笑都浸在月光里,甜得像桌上的蜜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