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雨夜的担忧
暮春的雨总带着股猝不及防的烈劲，前一刻还透着暖意的夕阳刚沉到老宅檐角下，墨色乌云就从天边滚了过来，像是有人把一缸浓墨泼在了宣纸上，转瞬间就罩住了整个庭院。苏念刚把鸾鸟纹玉佩放进恒温箱——那箱子是沈亦臻特意让人从集团实验室调过来的，温度和湿度都控制得精准，玉佩躺在铺着软绒的托盒里，青玉的光泽在恒温灯下发着温润的光，连之前那些触目惊心的裂纹，都在她连日的修复下淡了些痕迹。
她伸手按了按恒温箱的锁扣，确认扣紧后才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西厢房的窗户没关严，风裹着雨丝钻进来，落在手腕上，带着点凉。她走过去想关窗，刚碰到窗棂，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像是无数颗小石子落在玻璃上，震得窗棂都微微发颤。庭院里的石榴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新抽的嫩叶裹着雨水，在昏黄的廊灯下泛着水光，连平日里安静游弋的锦鲤，都躲到了荷花池的石缝里，不见了踪影。
苏念把窗户推严，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窗缝——老宅的窗户还是老式的木框，虽然每年都有工匠来修缮，可遇到这样的大雨，还是难免会漏风。她刚转过身，就听到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着青石板路，“啪嗒啪嗒”地响，混着雨声，格外清晰。
是谁？这个时候，老宅里除了她，就只有老陈和两个负责安保的门卫。门卫通常守在大门外，不会轻易进来；老陈住在东厢房旁边的耳房，这个点应该在收拾东西才对。苏念心里泛起一丝疑惑，走到窗边，轻轻撩开窗帘的一角往外看。
雨幕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撑着伞往西厢房走。是老陈，他穿的还是早上那件深蓝色的中山装，此刻已经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肩膀和裤脚都往下滴着水，手里的黑布伞被风吹得歪歪斜斜，根本挡不住雨。他走得很急，脚步有些踉跄，像是怕耽误了什么事，手里还攥着一个牛皮纸信封，紧紧贴在胸口，生怕被雨打湿。
苏念赶紧走到门口，刚拉开门，一股带着湿气的冷风就灌了进来，夹杂着老陈身上的雨水气息。“老陈，这么大的雨，您怎么过来了？”她赶紧往旁边让了让，让老陈进来避雨，又转身去拿毛巾——早上整理东西时，她在柜子里放了几条干净的棉毛巾，本来是备着擦工具的，现在刚好能用上。
老陈收起伞，抖了抖身上的雨水，水珠落在青石板地面上，很快积成了一小滩。他喘了口气，才抬头看向苏念，脸上带着点急色：“苏小姐，您没事吧？西厢房漏雨没？”他一边说，一边往屋里扫了一眼，目光落在恒温箱上时，才稍稍松了口气，“还好，您把玉佩收好了。”
“我没事，西厢房没漏雨，您放心吧。”苏念把毛巾递过去，是条米白色的，带着淡淡的皂角香，“您快擦擦，别感冒了。这雨下得太急了，您怎么不在耳房待着，还特意跑过来一趟？”
老陈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擦脸上和脖子上的雨水，又把湿淋淋的头发往后捋了捋，才想起手里的信封，赶紧递到苏念面前：“这是沈总刚才让助理送过来的，说是给您的。沈总本来想亲自回来，可集团那边临时开个紧急会，走不开，就先让助理把东西送过来了，还特意叮嘱我，一定要亲手交给您，顺便看看您这边的情况。”
苏念接过信封，指尖碰到牛皮纸，是干的——老陈刚才把信封贴在胸口，用自己的衣服护住了，才没让雨水打湿。信封上没写什么，只在封口处印着沈氏集团的logo，边角很整齐，看得出来是精心裁剪过的。她捏了捏信封，里面是硬的，像是卡片之类的东西，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沈亦臻在集团开会，那么忙，却还惦记着老宅的雨，担心她这边受影响，甚至特意让人送东西过来。她想起前几天沈亦臻给她的那张名片，也是这样，边角整齐，没有一点褶皱，当时她还觉得，像沈亦臻这样的人，应该不会亲自打理这些小事，现在看来，他或许比她想的要细心得多。
“沈总还说什么了吗？”苏念把信封放在桌上，顺手拿过纸巾，帮老陈擦了擦他没擦到的袖口——那里沾了不少泥水，是刚才走路时溅上的。
老陈叹了口气，又擦了擦脸，才慢慢说道：“沈总在电话里跟我说，让我务必跟您说，要是雨太大，西厢房待着不方便，就去东厢房住。东厢房那边有备用的房间，铺了新的被褥，暖气也一直开着，比西厢房暖和，也安全。他还说，要是您需要什么，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都让我直接给您准备，不用客气。”
老陈顿了顿，看了苏念一眼，又补充道：“苏小姐，其实我跟了沈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对一个外人这么上心。您可能觉得沈总看着冷，不爱说话，其实他心里比谁都细。以前老夫人还在的时候，沈总也是这样，不管在公司多忙，每天都会给老夫人打个电话，问她吃饭了没，天气冷不冷。老夫人喜欢吃城南那家的桂花糕，沈总就算再忙，也会让助理去买，然后亲自送回来，生怕凉了。”
苏念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桌上的信封上。她想起第一次见到沈亦臻时，他穿着黑色高定西装，站在西厢房的窗边，阳光落在他身上，却没驱散他周身的疏离感，眼神冷得像冰，问她“多久能修好”时，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可这几天相处下来，她看到的沈亦臻，却和传闻里的不一样——他会在她清理刻字时，默默站在旁边看很久，不打扰，却会在她需要工具时，立刻让人找最好的；他会拿着母亲的旧相册，跟她讲过去的事，眼神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柔软；他会在下雨天，惦记着她这边的情况，特意让人送东西过来，还叮嘱她别硬撑。
原来，再冷漠的人，心里也会有柔软的地方，只是没那么容易让人看到而已。就像老宅里的那些旧物，表面上或许蒙着灰尘，可只要轻轻擦拭，就能露出原本温润的光泽。
“谢谢您跟我说这些，老陈。”苏念拿起桌上的水杯，给老陈倒了杯热水，“您快喝点热水暖暖身子，这么大的雨，您回去的时候小心点。要是耳房那边漏雨，您也可以跟我说，我这边还有多余的毛巾和毯子。”
老陈接过水杯，双手捧着，脸上露出点笑意：“谢谢苏小姐，您真是个细心的姑娘。我耳房那边没事，每年都修，不漏雨。我先回去了，您要是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我就在隔壁。”他又叮嘱了几句，才撑着伞，慢慢走进雨幕里。
苏念送老陈到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东厢房的方向，才关上门。她走到桌前，拿起那个牛皮纸信封，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了——里面是一张黑色的卡片，材质很特殊，摸起来像是磨砂的金属，上面没有多余的图案，只在正面印着“沈氏集团文物顾问”几个字，下面是她的名字，用烫金的字体刻的，格外精致；背面则印着一个地址，是沈氏集团总部的文物馆，还有一个联系电话，和沈亦臻之前给她的私人电话不一样，应该是文物馆的专线。
原来，沈亦臻是想正式聘请她做文物顾问，还特意做了卡片。苏念把卡片拿在手里，指尖轻轻拂过烫金的字迹，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感激，还有一丝犹豫。祖父生前叮嘱过她，不要和沈家人有过多接触，可沈亦臻的所作所为，却让她没法轻易拒绝。而且，她也想知道，百年前的约定到底是什么，父亲的去世和沈家有没有关系，这枚鸾鸟纹玉佩里，还藏着多少没说透的秘密。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大雨。雨还在下，比刚才更大了，打在窗户上，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庭院里的栀子花苗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可那小小的花苞却依旧紧紧裹着，像是在努力积蓄力量，等待绽放的那一刻。苏念想起前几天和沈亦臻的约定，等栀子花开了，一起看。不知道这雨会不会影响它开花，她心里默默想着。
她拿出手机，翻到沈亦臻的私人电话——那天他把名片递给她时，她顺手存进了手机，备注是“沈亦臻”，后面还加了个小括号，写着“沈总”。她看着那个号码，手指悬在屏幕上，犹豫了很久——她想跟沈亦臻说声谢谢，谢谢他的卡片，谢谢他的关心，可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而且之前还有过小摩擦。她不想让沈亦臻觉得，自己是个容易感动的人，更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在刻意讨好他。
纠结了半天，她还是把手机放回了口袋——算了，等明天见面再说吧，现在打电话，说不定会打扰他开会。而且，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不能只说一句“谢谢”就挂了吧。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亮了一下，显示着“沈亦臻”三个字。苏念的心跳漏了一拍，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赶紧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手指有些慌乱地划开屏幕，接通了电话。
“喂？沈总？”她的声音有些轻，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下意识地走到窗边，拉开一点窗帘，看着外面的雨幕，好像这样能让她更镇定一些。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然后传来沈亦臻的声音。和平时在老宅里听到的不一样，电话里的声音带着点电流的杂音，却更清晰，也更柔和，没有了平时的冷硬，甚至能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雨下得大吗？西厢房有没有漏雨？老陈跟你说了吗？他把卡片给你了吗？”
他一口气问了四个问题，语速比平时快了些，像是怕她出什么事，又怕自己问得太多，让她觉得烦。苏念愣了一下，然后赶紧回答：“雨挺大的，不过西厢房没漏雨，您放心吧。老陈把卡片给我了，谢谢您，沈总。卡片做得很精致，我很喜欢。”
她特意加了一句“我很喜欢”，想让沈亦臻知道，她收到卡片很开心，也很感激他的用心。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沈亦臻的声音，比刚才更柔和了些：“喜欢就好。我本来想亲自给你送过去，可集团这边的会开得有点久，走不开，只能让助理先送过去。老陈跟你说东厢房的事了吗？要是西厢房住得不舒服，或者漏雨了，就去东厢房住，别硬撑。东厢房那边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被褥都是新的，暖气也开着，比西厢房暖和。”
“老陈跟我说了，谢谢您，沈总。我在西厢房住得挺好的，没什么不舒服的，您不用惦记。”苏念的声音放得更轻了，像是怕打扰到电话那头的人，“您还在开会吗？要是忙的话，就先忙吧，我这边真的没问题，您不用担心我。”
她能想象到沈亦臻现在的样子——应该还在会议室里，周围坐着集团的高管，面前放着文件，却特意抽出时间给她打电话，问她这边的情况。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耽误他的工作，毕竟沈氏集团那么大，有很多事需要他处理。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沈亦臻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无奈，却又很温柔：“好，我知道了。那你自己注意安全，要是有任何事，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都随时给我打电话，别不好意思。我的电话24小时开机，你随时都能打通。”
“好，我知道了，谢谢您，沈总。”苏念轻声说。
“那我先挂了，你早点休息，别太累了。”沈亦臻说完，又顿了一下，才挂了电话。
手机里传来“嘟嘟”的忙音，苏念还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好像还能听到沈亦臻的声音。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面还显示着通话时间——一分三十八秒。不算长，却让她心里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暖暖的，很舒服。
她走到窗边，再次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的雨幕。雨好像小了点，不再像刚才那样“噼里啪啦”地砸窗户了，风也柔和了些，庭院里的石榴树不再摇晃得那么厉害，连荷花池里的锦鲤，都慢慢游了出来，在水里摆着尾巴，像是在享受雨后的清凉。
廊灯的光透过雨幕，落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一片片水光，像是撒了一地的碎银子。远处的城市里，灯火通明，和老宅的安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苏念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觉得，这场雨，好像把她和沈亦臻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
她想起桌上的恒温箱，里面的鸾鸟纹玉佩还在静静地躺着，藏着百年前的秘密；想起窗边的栀子花苗，小小的花苞还在努力生长，等待绽放的那一刻；想起沈亦臻给她的卡片，烫金的字迹在灯光下闪着光，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或许，有些秘密不用急着解开，有些关系也不用急着确定，就像这场雨，虽然来得突然，却也带来了不一样的风景。苏念轻轻笑了笑，走到桌前，把卡片放进抽屉里，和沈亦臻之前给她的名片放在一起。然后，她又走到恒温箱前，轻轻打开，看着里面的玉佩——青玉的光泽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润，好像连那些曾经的裂纹，都变成了故事的一部分。
她知道，她和沈亦臻的故事，才刚刚开始。而这枚鸾鸟纹玉佩，还有即将开花的栀子花，都会是这段故事里，最珍贵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