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崖下的暗河
离麦子成熟还有半月,断星崖下的风却先带上了焦灼的味。苏禾帮哑婆婆在麦田周围搭了圈篱笆,用的是崖壁上韧性极好的青藤,藤上还留着尖刺,阳光下闪着冷光。
“这藤叫‘锁龙’,十年前那场火后,就这东西长得最疯。”哑婆婆用草绳捆着藤条,手上的老茧磨得绳子咯吱响,“以前的山民说,它能锁住山里的邪祟。”
苏禾摸着藤条上的尖刺,忽然想起黑袍人袖口的断星轨——若那星轨真是某种封印,这些锁龙藤,或许就是大地自己长出的锁。他蹲下身,看见藤根扎进土里的地方,土色比别处深,扒开看,竟混着些细碎的金色粉末,和麦根下的石头粉末一般无二。
“这藤,是跟着麦子长出来的?”
哑婆婆点头:“火灭的第二天,就从石头缝里钻出来了,蹭蹭地长,把烧黑的山都裹了层绿。”
正说着,山下传来隐约的脚步声。不是村民的拖沓步,是刻意放轻的、带着警惕的节奏。苏禾示意哑婆婆进旁边的山洞,自己则隐在锁龙藤后面,握紧了竹杖。
来的是三个黑袍人,比上次山谷里的更谨慎,手里没拿骨刃,而是捧着个铜盘,盘里铺着黑布,看不清放了什么。他们没直接靠近麦田,而是在离篱笆三丈远的地方停下,为首的掏出个小陶罐,往地上撒了些灰黑色的粉末。
粉末落地的瞬间,锁龙藤竟像被烫到般缩了缩,尖刺蔫了下去。苏禾心里一紧——这是能克制锁龙藤的东西!
黑袍人见状,加快了脚步,铜盘里的东西在黑布下动了动,发出细碎的刮擦声。苏禾猛地想起哑婆婆说的“土能藏火,也能灭火”,突然有了主意。他悄悄绕到黑袍人身后,抓起崖边一块沾着湿泥的石头,朝着铜盘掷过去。
石头砸中铜盘边缘,黑布被掀起一角,露出里面的东西——是只巴掌大的甲虫,甲壳上布满了和黑袍人袖口一样的断星纹,正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在啃噬空气。
“抓住他!”为首的黑袍人反应极快,转身时手里已多了柄短刀。苏禾用竹杖格挡,杖头的铜皮撞上刀刃,溅起火星。他发现黑袍人的动作比上次僵硬,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仔细看,他们的脚踝处竟缠着细如发丝的黑线,线的另一端,隐在地下。
“是那甲虫!”苏禾大喊着提醒,同时往麦田退。锁龙藤虽然蔫了大半,但靠近麦田的地方,还有几株硬挺着,尖刺上甚至凝着露珠——是麦田的生机在滋养它们。
黑袍人追过来时,那只甲虫突然从铜盘里飞出来,直扑苏禾面门。它的翅膀扇动时,空气里飘起更多灰黑色粉末,锁龙藤彻底蔫了,连麦秆都开始发抖。
苏禾忽然想起麦根下的石头,猛地冲向麦田,抓起那块布满裂纹的黑石。石头入手滚烫,像是憋着团火。他迎着甲虫挥过去,黑石碰到甲虫的瞬间,竟发出耀眼的光,甲虫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甲壳上的断星纹开始剥落。
“不可能!”黑袍人惊呼着后退,脚踝处的黑线突然绷直,他们像被无形的手拽着,往崖边滑去。苏禾这才看清,那些黑线根本不是线,是从地下冒出来的根须,沾着湿漉漉的泥——是锁龙藤的根,在石头的光线下苏醒了!
根须越收越紧,黑袍人手里的铜盘掉在地上,黑布散开,露出里面还有几粒暗紫色的虫卵,壳上同样有断星纹。苏禾想起阿芷的草药知识,知道这种带邪纹的虫卵,最怕草木灰和石灰。他摸出怀里的麦饼,掰碎了撒过去——麦饼里混着阿芷特意加的艾草灰。
艾草灰落在虫卵上,立刻冒起白烟,虫卵像被烧化般瘪了下去。黑袍人发出绝望的尖叫,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和上次山谷里的一样,最终化作黑烟,被锁龙藤的根须卷住,拖进土里,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风停时,锁龙藤重新挺直了腰,尖刺上的露珠亮晶晶的。苏禾握着黑石,发现石头上的裂纹更明显了,里面的金色粉末顺着裂纹流出来,渗进土里,被锁龙藤的根须吸了个干净。
“这石头……”他转身想问哑婆婆,却发现山洞门口空着,只有一串新鲜的脚印,顺着崖边的小路往山下延伸,脚印尽头,是片茂密的灌木丛,隐约能看到衣角闪过。
苏禾追过去时,只在灌木丛里捡到个药篓,里面装着半篓刚采的草药,最上面放着块啃了一半的麦饼,饼上的牙印很小,不像是哑婆婆的。他忽然明白,所谓的“哑婆婆”,或许根本不是普通山民——她知道的太多,消失得也太巧。
夕阳把崖壁照得发红,麦田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低声诉说着什么。苏禾望着山下的镜湖,水面平静如镜,映着断星崖的影子,像幅没画完的画。
他捡起药篓,往山下走。竹杖敲在石阶上,笃笃的声里,多了份新的警醒。他知道,哑婆婆的消失,不是结束,是另一个开始——这断星崖的秘密,远比他想的更深,而那片麦田,或许不只是光域的种子,还是把钥匙,能打开更多尘封的门。
锁龙藤在身后轻轻作响,像是在提醒他:有些根,扎得太深,深到连大地自己,都忘了它们最初的模样。而他要做的,就是守护好这把钥匙,不让它落入想撬开大地根基的人手里。
山风掠过麦浪,送来远处镜湖的水汽,带着熟悉的清甜。苏禾握紧了竹杖,杖头的新纹在夕阳下泛着光,像片正在生长的叶,向着土地的方向,努力伸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