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八章:冬雪压新竹,旧竿生新节
大雪的风裹着雪沫子,把药铺院角的竹林压得弯了腰。新栽的青竹才齐腰高,竹梢裹着层厚雪,像穿了件白棉袄,老竹却依旧挺拔,竹节上积着的雪簌簌往下掉,露出深绿的竹身,像墨笔描过的线条。小芽儿抱着扫帚去扫竹下的雪,扫帚碰到竹枝,雪沫子“哗”地落下来,灌了她一脖子,冻得她缩成个团。
“慢点扫,别碰着新竹。”小石头正在给竹根培土,把松松软软的新土堆在竹蔸边,像给竹子围了圈小篱笆。他看着女儿拍雪的样子,忽然说,“太爷爷说,新竹怕冻,得用稻草裹着,老竹却爱雪,说‘雪压竹头低,虽低不着泥’。”
小芽儿跑到竹根边,看着新冒出的竹鞭,嫩黄的芽尖顶破冻土,像刚出生的小娃娃:“爹,这竹子春天能长高吗?太爷爷也种过这样的新竹吗?”
“能。”小石头把稻草裹在新竹上,缠得松松的,“太爷爷当年在院角种了片竹林,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他总爱用老竹做药匾,说竹性凉,晒药不燥,你太奶奶就用竹篾编筐,装药材正合适。”
阿芷坐在窗边的竹椅上,看着竹篮里的竹茹,是刚从老竹上刮下的青皮,晒干后泛着浅黄,带着股清苦的香。她的手指在竹茹上轻轻捻着,忽然说:“你太爷爷用竹茹治过不少热病,说‘竹心空,能清心火’。他还说,竹子一节一节往上长,是在教咱们‘做人要知节’。”
小芽儿凑过去,拿起片竹茹闻了闻:“太奶奶,这能当药吗?摸起来像纸。”
“能啊。”阿芷笑了,把竹茹放进药包,“它能止呕,能化痰,用处大着呢。你爷爷小时候调皮,被竹枝划破手,你太奶奶就用竹茹煮水给他洗,说‘自家的竹,能治自家的伤’。”
午后的雪停了,阳光透过竹枝的缝隙,在雪地上洒下碎银。小石头踩着梯子,把老竹上的积雪抖掉,竹枝弹起来,雪沫子纷纷扬扬,像场小雪花。“你看这老竹,多有劲儿,压弯了还能弹回来。”
小芽儿仰着头看:“爹,太爷爷也这样抖雪吗?”
“抖啊。”小石头从梯子上下来,拍了拍竹身,“他说竹子有傲气,不能让雪压垮了。有年雪特别大,他守在竹林里,整夜都在抖雪,说‘这些老伙计陪了我一辈子,不能让它们受委屈’。”
镇上的篾匠来取订做的竹匾,看见院里的新竹直点头:“苏掌柜的竹子养得好,跟苏老先生当年种的一个精神。”他摸着老竹的竹节,又说,“这老竹能做最好的药匾,纹路顺,不卡药渣,当年苏先生就爱用我做的竹匾,说‘篾细,心诚’。”
小芽儿听见了,从竹丛里捡起片完整的竹叶递过去:“王爷爷,这个给您!太爷爷说,好竹子的叶也能当药。”
篾匠笑着接过去:“这孩子,跟苏先生一个懂礼。”
傍晚收工时,夕阳把竹林染成了金红色。小芽儿帮着把竹茹收进药柜,又给新竹浇了点温水,说“别冻着”。小石头则把做好的竹匾搬进仓房,新竹匾的清香混着旧药匾的药香,像段温和的岁月。
夜里,竹枝在风中轻轻摇晃,雪粒落在竹叶上,发出“簌簌”的响。小芽儿趴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光,忽然说:“爹,竹子是不是也在睡觉?”
小石头给她盖好被子:“是呢,等春天来了,它就醒了,会抽出新节,长得比去年还高。”他指着新竹的竹蔸,“你看那些小芽,明年就能长成新竹,跟它们的爹娘一样,一节一节往上蹿。”
阿芷坐在灯下,看着那捆竹茹,忽然想起苏禾种竹的样子——他蹲在竹根边,把竹鞭埋进土里,嘴里念叨着“深点,再深点,好扎根”,像在对待自家的孩子。如今,那片老竹早已不在,可新的竹林正在生长,像在延续着某个坚韧的约定,把这竹的气节、药的初心,一年年,传下去。